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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心裡如何焦慮,幽煌都是端端正正坐在椅上。

事已至此,着急又有何用?

他不是應變之才,唯有用一貫紮實嚴謹的做法,力推進手邊的事項進度。

此時,他的首要任務,就是鎖定已經臨產的葛秋娘,一來不能打草驚蛇,影響湖祭;二來又要抓住時機,及時將其送到指定位置。

夏夫人在那邊的防備很緊,但幾日來與外界斷絕聯繫,不給他可趁之機。

他要確保萬一失……

不知不覺,東方欲曉。

幽煌緩緩起身,步出屋舍,莊園中人流往來,卻是靜寂森然:

湖祭,要開始了!

幽煌徐徐而行,不多時便到了此際莊園中是戒備森嚴的地方,亦即夏夫人的閉關之地。

前面這三日,夏夫人都要焚香沐浴,澄靜心神,為禮敬巫神做儀式上的準備。

幽煌順勢以封禁固鎖,絕了她的內外聯繫。如今諸事安排已畢,他反而要小心,早早過來,不給夏夫人任何調整的空間和時間。

隨着地脈水脈交織的陣勢隆隆打開,夏夫人雍容的身姿在靈氣瀰漫的薄霧中呈現出來。

幽煌眯起眼睛,很自然地將視線指向她寬大祭袍遮掩的小腹,只是那裡層層封禁加持,誰也看不出她腹中胎兒狀況。

這也所謂,湖祭開始就再也瞞不住。

飛魂城這一道封禁陣勢牽動了地脈、水氣靈氣,散去之時,聲勢也是不小,虛空中很就有幾道神意掠過,但數量不多,也都只是在外圍掠影。

畢竟在三元秘陣之中,幾乎所有人都是神意感應受限,超不過百里範圍,那些大能也不會丟份兒丟到要抵近偵察上。

這裡能感應的、有必要感應的,都是關係特殊的強者。

幽煌就分辨出幾位“舊識”。

但還有一位,並不是太熟悉,其意念靜澈如水,彷彿只是閑來一瞥,卻可映徹心湖,令人心神為之顫慄。

這是,哪位地仙大能?

幽煌迴轉視線,正好見到夏夫人貌似沉靜的模樣,忽然間就明白過來:

夏懷玉拉的好幫手,淵虛天君……羽清玄!

宜水居中,羽清玄收回感應,對余慈點點頭。

三元秘陣再怎麼嚴密,對出身上清宗的修士,總是辦法不多,羽清玄在此也受限制,但以其地仙境界,神意遠去千里開外,也沒什麼難度。

羽清玄仍留在洗玉湖,讓余慈非常感激。

畢竟北荒、天裂谷事變連出,羅剎鬼王的意圖已經明確。到羽清玄這個層次,自然能看出來,那邊是要衝擊體系結構、造成既定事實、打下變局基礎。

尤其是“借道”天裂谷這一手,實在狠辣到了極致。

由北到南,一線貫穿,可以想見,只要是在這條線上的宗門、勢力,哪個都逃不掉。

尤其是蕊珠宮,其宗門所在的飛泉山,西南地脈之英,多集於此,又毗鄰大雷澤,要打通南北,撕裂真界,可謂是首當其衝。

之前六蠻山妖物大軍衝擊,恐怕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如今南海已淪陷於羅剎與大黑天之手,與十三天妖海君合流,再後顧之憂,第二波攻勢,說不定馬上便到。

這種形勢下,羽清玄留在這兒,當真是堅強定力,也是莫大支持。

余慈深吸口氣,越是事態緊迫,越要掌握好節奏,不能顧此失彼。

一干人等都在做湖祭前後的準備,連白衣也在他身邊,正負責情報梳理,主要處置與蘇哲相關的信息。

眼下對洗玉湖拉式搜查還沒有完結束,雖然隨着時間流逝,加入“外道神明”體系的修士越來越多,範圍越來越廣,可時間終有定數,對比之下,進度着實不容樂觀。

余慈冷眼看着,對搜查結果,一點也不關心。

這本就是做個樣子罷了。

此時,妙相的設計、想要傳達的信息,他已經解開了大半。

這裡面的信息共有兩層:一層就是“對比”,蘇哲、赤陰這樣“授粉種香”的第一層傳導者與後續層次的接收者之間的對比;還有與未受香氣浸染者的對比。

這是讓余慈知道大概的關聯人員和層級。

另一層意思,則是從激發“授粉種香”之術的條件上來:蘇哲是意欲對雪枝施暴之時;赤陰則是在意亂情迷之際,都與房事相關。要說,妙相和他還遠沒到這份兒上,偏選用這等“條件”,意思就很明確了。

這是又一次範圍限定:

注意與你有關的,有相似關係的目標——簡單點兒說:留心枕邊人!

余慈自認為,妙相還是知道他的性情的,有時荒唐,卻算不上是色中餓鬼,不可能漫邊際去獵艷,能確認有關係,或者必然發生關係的,就那麼幾位。

北地以來,至遭遇蘇哲之前,公認的是只有一位:

白衣!

見鬼的是,白衣也好、赤陰也好,余慈都法從她們的記憶中,找出任何與妙相、與羅剎謀劃相關的信息。本來這是證明她們清白的鐵證,可在“天人異香”源頭明確之後,所謂的“鐵證”,反而成為了大的破綻。

余慈可以確認,羅剎鬼王和大黑天,有一種能夠瞞過他黑森林法門的手段——不是特例、可以重複、非常高效!

這也間接證明了,白衣和赤陰,應該是羅剎計劃的重要環節。

兩人的立場,就是在羅剎鬼王那邊!

不只如此,這種藏匿記憶的方法,要想瞞過余慈,就不能有任何破綻,“自封自解”這種模式,顯然是沒有意義的,還是靠外力保險。那麼,合理的解釋就是,她們應該就有一個可以隨時幫助她們恢復記憶的同夥兒……

事情變得很有趣。

根據夏夫人的說法,當日她“寄胎”之時,白衣、赤陰、慕容輕煙都有參與。

這本是沒有必要的,此類隱秘之事,應該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幾個人聚在一起,有什麼用?

余慈順理成章地想到:

排除自具立場的夏夫人,慕容輕煙很可能就是那個“同夥兒”,而且是掌握秘密、樞紐的關鍵人物。沒有她,被遮蔽了記憶的赤陰和白衣,就是威脅的“小白羊”。

可問題在於,慕容輕煙的立場表面混亂,其實已經確認,是與黃泉夫人站在一起。

如此一來,這連串的舉動,就比較值得揣摩了。

余慈估摸着,對黃泉夫人來說,余慈和羅剎鬼王、大黑天打生打死,才是符合她的利益的。不過,已經證實了“後聖”的虛縹緲,兩邊的實力、布局差距未太大,這一位,應該是“幫忙”往回找吧。

事實證明,就算是智慧如她,也不可能真的算遺策,本人被禁錮在心內虛空也好、妙相的“授粉種香”也好,應該都是意外的產物。

那麼,在安排布置的時候,為周計,她就必須要布下一條線索,發揮提醒余慈的作用,直指羅剎、大黑天謀劃的核心,使雙方的衝突激烈、直接,以便於她坐收漁翁之利。

此事的執事人,只能是慕容輕煙。

之前,余慈擔心打草驚蛇,一直沒有與慕容輕煙深入交流,可看起來,未有些過於謹慎了。他醒悟得也有些晚,身為靈巫,慕容輕煙與幽蕊陪着夏夫人閉關,三日來都是與世隔絕的狀態,如今來看,論如何都要等到湖祭之後,才有交流的機會。

余慈也在琢磨白衣和赤陰所推演的角色。

他與白衣的接觸,多半還是巧合,很難想象羅剎鬼王會專門派人到環帶湖上去等他,只為下黑手……妙相的提醒,可能單純是因為對方的卧底身份;也可能是指與白衣相關的雪枝,這樣的的巫門血脈目標,

相較之下,赤陰讓他在意。

因為,赤陰的關聯者,是薛平治!

余慈很重視薛平治這個強勁的盟友,不但她本身的修為了得,重要的是知交遍天下,在未來的交戰中,足以發揮不可估量的作用。

可突然有了這麼一出,形中,就把薛平治給削弱了。

余慈也記起,羅剎鬼王似乎有“收集”有代表性的精通天人九法修士的“癖好”,薛平治、太玄魔母等,都曾是她的目標。

只不過,太玄魔母這樣的地仙大能,被她控制,倒是讓薛平治脫了身……

薛平治身上,會不會還有暗手?

暫時,余慈沒有把這事兒給薛平治講,也是擔心動搖了她現在高速調整恢復的狀態。一時只能是自己擔著,壓力着實不小。

在探測白衣、赤陰記憶之前,余慈覺得,他與薛平治彼此已經非常坦白了。

可在那之後,他發現,這種“坦白”似乎不足為恃。若是糟糕的那種可能性——曾經落在羅剎鬼王手中多年的薛平治,可能自己都不清楚,她的記憶究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有多少還在遮蔽之中!

當余慈為這個想法而驚悚之際,羽清玄倒是否決了這條思路……或曰臆想。

在羽清玄看來,一切的理論,都要根植於物性的法則,缺失了這個基礎,什麼理論都沒有意義。從這個角度講,她不認為這個世界,存在“不知不覺”湮滅大劫法宗師記憶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