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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郭斌起了個大早,洗漱一番便往蔡邕府上行去。關羽眾人並未隨行,而是由虎子領着游京城,順便打探消息去了。

通報過門子,不久便有人領着從側門進去,來到了一處花廳。一路上並未見雕樑畫棟,只是布置清雅,閑淡舒適。

花廳中有一身材頎長的儒服男子,面白微須,容貌清癯,披一件白色儒生長袍,飄然若仙。

見郭斌前來,爽朗一笑,道:“來者可是郭潛陽?”

郭斌忙躬身道:“小子郭斌,見過蔡議郎。”當下從懷中取出司馬徽的書信,恭敬遞上。

蔡邕接過書信,展開看了起來。一會兒閱畢,對郭斌道:“德操一向可好?”

郭斌道:“先生安好。”

這時外面下人前來,說是前院有客,袁本初帶人前來拜謁。蔡邕命直接將人領到花廳,轉頭對郭斌笑道:“這個袁本初,知道老夫休沐,便做了不告而來的惡客。”

過不多時,家丁領着兩個男子進了花廳。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色白皙,容貌俊偉。一進門便哈哈大笑着道:“伯喈先生,袁本初冒昧來訪,做了惡客,尚請恕罪啊。”

後面一人身量不甚高,頜下鬍鬚雜亂,穿一件滿是褶皺的絲綢長袍,只雙目炯炯似有神光。看到郭斌,雙目一亮,隨即神光掩去。

蔡邕看到二人,哈哈大笑,道:“本初,孟德,你們兩個怎麼結伴前來了?來來來,給你們介紹個少年才子。”

說著,拉住郭斌,介紹道:“這位是郭斌,字潛陽,潁川陽翟人,是司馬德操先生的高足。潛陽,這位是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人;這位是曹操,字孟德,沛國譙縣人。”

郭斌掩住心中震驚,老老實實地與這兩位梟雄互相見禮。

見禮罷,袁紹拉着郭斌道:“可是荀文若的同鄉?潛陽昨日在太學的一番話我也聽說了,真是字字珠璣。那一手字我也見識了,運筆流暢,矯俊若龍,袁某佩服,哈哈。”

郭斌忙拱手道:“雕蟲小技,貽笑方家了。”心中卻暗暗感嘆袁紹耳目的靈通。

這時,曹操上前道:“潛陽過謙了,少年中國之文真如醍醐灌頂,似棒喝當頭。少年英雄,當如是也。”

袁紹還則罷了,對於曹操,郭斌可不敢怠慢,忙道:“孟德兄謬讚,郭斌年少無知,尚需幾位哥哥指教。”

蔡邕聽得雲里霧裡,對曹操道:“孟德,是怎麼一回事?什麼少年中國文?”

當下曹操將昨日郭斌在太學裡如何訓斥一群博士,如何寫了一篇少年中國文一五一十地說給蔡邕,只聽得他連連點頭。

看看天將近午,便命人置酒設宴,席間眾人談笑歡欣,其樂融融。

席間,袁紹對郭斌道:“潛陽賢弟,你昨日在太學說宦官弄權,禍國殃民,是何意?”

郭斌心中一笑,看了袁紹一眼,道:“宦官不全之人,居君側而擅權威。蒙蔽聖聽,擅殺忠良。黨人者,國之基石,民之脊樑。所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黨錮之禍,明面上是宦官與士人之爭,實際上則是皇權與閥閱世家權力之爭,更是儒宗能否立世之爭。”

聽到這裡,在座諸人均面露震驚。曹操則是端起酒杯,以袖覆面,一飲而盡。

郭斌繼續道:“自世祖武皇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至今三百餘載。儒宗傳世三百餘載而未逢如此危機。儒家所言種種理念,能否成為正義的社會規則?是否是可以用生命來維護的道德準繩?換言之,儒學到了一個岔路口。”

見眾人都陷入沉思,郭斌繼續道:“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良臣。宦官弄權,混亂朝綱。無數黨人以自己的熱血和生命發出了儒家的聲音。自此時起,儒學成為可以為了社會公平正義而流血犧牲的道德準繩;自此時起,儒學成為了大漢民族可以用生命和熱血來維護的社會規範;自此時起,儒學真正成為了大漢民族之學。”

見連蔡邕都握緊拳頭,神情激動,郭斌心中暗喜,收拾心情,繼續忽悠,不,是繼續說道:“若說孔孟之德,在生儒學;董公之德,在長儒學;黨人之德,則在立儒學。”

這時,曹操猛然起身言道:“潛陽今日之語,入得你我之耳,絕不可讓第五人知曉。諸位以為然否?”

眾人均點頭應是。

郭斌心道:“曹操果然有擔當。”

其實郭斌說這話,頗多悖逆之言,但是他並非交淺言深,而是深思熟慮後才說的。袁紹一直就是個反對宦官的先行者,他自父喪後便隱居洛陽,表面上不妄通賓客,其實在暗中結交黨人和俠義之士,如張邈、何顒、許攸等人。

張邈是大名鼎鼎的黨人,“八廚”之一。何顒也是黨人,與黨人領袖陳蕃、李膺過從甚密,在黨錮之禍中,常常一年中幾次私入洛陽,與袁紹商量對策,幫助黨人避難。而許攸同樣是反對宦官鬥爭的積极參与者。袁紹的密友中,還有曹操,他們結成了一個以反宦官專政為目的的政治集團。

袁紹的活動引起了宦官的注意,中常侍趙忠憤憤然地警告說:“袁本初抬高身價,不應朝廷辟召,專養亡命徒,他到底想幹什麼!”袁隗聽到風聲,於是斥責袁紹說:“你這是準備破滅我們袁家!”但袁紹依然不為所動。

不管袁紹是不是真的出於愛國忠君之心,就算他只是為了洗刷作為庶子不被重視的恥辱,為了與士族結成同盟,從而迫使家族看重他,栽培他,他也不可能再與宦官合作。

而曹操呢?剛一參加工作就敢用五色棒處死蹇碩的叔父,面對董卓尚且敢以獻刀之名行刺殺之實,要說他會跑去告密,郭斌一百個不信。

蔡邕是君子,說得好聽一點是為人方正,說得難聽一點,就是這個人有點艮,處事不圓滑,否則也不會因為哭董卓而被王允處死。

因此,這一番“肺腑之言”,取得了在座三位的認同,夜為更進一步打入閥閱與士族內部,敲開了一個突破口。

當下,郭斌來到桌案前,提筆揮毫: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

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一首李白的《塞下曲》,將眾人看得熱血沸騰。

袁紹高呼:“潛陽此作,當浮一大白。”

於是眾人轟然痛飲。

當日,賓主盡歡。

郭斌回到郭府時,天色已近黃昏。

來到花廳,只見關羽、郭全、董杏兒與虎子都在。

見郭斌回來,董杏兒翩躚蝴蝶一般撲過來,拉着他的袖子,雙目泛紅。

郭斌愕然,見董杏兒梨花帶雨的樣子,心中登時泛起無限柔情,道:“杏兒,怎麼了?是不是郭全小子惹你生氣了?你看我揍他給你出氣。”

這時郭全一臉委屈,卻也沒了往日的混賴。

還是關羽對郭斌道:“探子來報,有董老前輩的下落了。”

郭斌忙道:“什麼?在哪裡?”

董杏兒抽噎道:“說是,說是在中常侍徐奉府上。”

郭斌大吃一驚,道:“什麼?”

關羽道:“董老前輩並不在徐奉府上,而是之前董老前輩在洛陽的消息,是從他府中傳出來的。”

董杏兒輕哼道:“那,那還不是差不多麼?”

郭斌點點頭,陷入了沉思。

關羽幾人都等着他拿主意,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郭斌道:“虎子,派人盯着徐奉府邸,誰進去了,誰出來了,都給我記好了。”

虎子答應一聲,安排人手去了。

郭斌對關羽道:“雲長,今夜你隨我夜探徐奉府。”

一句話,只聽得在座三人眼神發亮。董杏兒更是上前拉着郭斌道:“斌哥哥,我也要隨你們去。”

郭斌只一個頭兩個大,也不理會郭全眼淚汪汪期待的眼神,道:“杏兒,你跟全子看家,我與雲長去去就回。想一個宦官的府邸,還成了龍潭虎穴不成?”

董杏兒只是不聽,還是郭斌好說歹說才把她給哄住。

當天夜裡,郭斌與關羽二人騎着裹住蹄子的駿馬來到城外一處林中,讓虎子負責看護馬匹,二人換好夜行衣便向徐奉府邸潛去。

幸虧這徐奉貪圖享樂,因城中空地有限,無法建造大宅,便將宅子建在城外。這倒是省了郭斌老大的麻煩。想是他也知道自己作惡多端,因宅院建在城外,便更加註重防禦。

院牆高達兩丈有餘,站在宅子外面時常聽到犬吠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顯然是巡視的護院。

二人在林中換上夜行衣,偷偷摸到院牆下面陰影里。聽裡面腳步聲漸遠,關羽拾起一塊石子兒,往裡面扔了進去。

只聽裡面“啪嗒”一聲,等了一會兒,沒聽到裡面有什麼動靜,二人對視一眼,翻牆進院里去了。

太祖訪蔡伯喈,時,恰曹孟德,袁本初亦往,相談甚歡。

--《太祖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