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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斌見張梁出來,也是哈哈大笑着迎上去,抱拳道:“陽翟一別,忽忽已有年余,今日特地造訪,唐突之處,尚請前輩海涵。”

張梁也是依足了江湖上的規矩,抱拳道:“賢弟客氣了,尊駕光臨,未曾遠迎,當是我太平道的不是才對。”

郭斌雖然年紀輕輕,輩分也小,卻絕不是尋常的江湖小輩可比的。

其實,若真以師門輩分論起,童淵與正一道張衡、張修、張角平輩論交。張梁的武功皆為乃兄張角所授,不過二人雖有師徒之實,卻無師徒之名,因此,這麼算的話,張梁是與童淵同輩,要比郭斌高出一輩來的。

況且張梁年紀比郭斌大了幾十歲,大概有他三倍的歲數,便是站在尊老的角度來講,郭斌低頭稱呼一聲前輩也並不吃虧。

然而,張梁卻並未以前輩自居,而稱呼郭斌為賢弟,原因也是頗為複雜的。

首先,張梁心中是知道太平道已然沒有出路了,廣宗城內這十五萬黃金精銳的性命就繫於今日之談判上。若真的談成了,自己如何不好說,手下的這一幫兄弟卻都要靠郭斌照顧了,他又如何能在這些虛禮上給郭斌找不痛快?

其次,張角於一個月前便與郭斌見過,此後二人屢次相見,談天說地、切磋武藝,交情可謂莫逆。以張角的人才武功和江湖地位,都未曾在郭斌面前拿大,而只以平輩論交,便是單單念在對張角的尊敬,張梁也不可能應了這一聲“前輩”。

第三,太平道本身便是反政府的武裝力量,是不受朝廷所認可的。雖然舉事之時也封了無數個將軍大王的,可哪裡能算數呢?此時若是將這個拿出來,卻是真的不知好歹了,徒惹人笑話。

其實,便是在黃巾軍內部,也自認為拿不到檯面上與朝廷親封的官僚相比的。因此,張梁這個人公將軍,實在是在郭斌這個伏龍亭侯、騎都尉面前硬氣不起來。人家郭斌依照拜見江湖前輩的禮節前來,已然是極給面子了,若再拿大,那就真的是不識抬舉了。徒惹得郭斌不高興,何必呢?

第四,雖說是要談判,可這本來便是不對等的。黃巾軍固然曾打退官軍的多次進攻,士氣方面並不甚欠缺,然而其身為被圍的孤軍的狀況是無法改變的,官軍只要不出現重大失誤,黃巾軍定然全軍覆滅的現實情況也是無可辯駁的。更何況,今天一個上午的飽和攻擊呢?張梁雖然尚沒有時間下到基層體察軍情,可無論是黃巾軍還是城內的原有百姓,士氣大沮、兵無戰心是可以想見的。

也就是說,這場談判本身便不是平等的,便是郭斌不來,張梁也要趁着尚有糧草,想辦法突圍或者投降了。否則一旦糧草用盡,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炸營。到時候,不要說有來有往地談條件,怕真就成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局面。所以說,此時的黃巾軍比任何時候都更迫切地想要談判,這次機會一旦沒有把握住,恐怕再不會有投降的機會了。

郭斌對張梁的態度很是滿意,他卻也未曾拿大,在張梁引導自己進入縣衙大堂的時候,還是讓了他半個身子。招呼過後,郭斌看到了站在張梁後面不遠處的褚燕,便徑直走了過去,抱拳道:“褚兄弟可將張老前輩的遺囑傳達給了大家?”

此時的褚燕較之數日前憔悴了許多,想來這些日子他也過得不是太好。自然過不好了,非但待他如子的張角去世,關於是戰是降,太平道高層中更是至今遲遲未曾商議出結果,他每日里既為張角一手創立的太平道可惜,同時也為了廣宗城內這十五萬弟兄的前路擔憂,如何能好了?

當下,褚燕只能支支吾吾地應付了過去。

郭斌心中瞭然,十五萬大軍投降,如何是那麼輕易的事情,莫說談個三五日,便是三五個月能談成了也要謝天謝地。況且褚燕畢竟年輕,太平道中有沒有人能聽他的都不好說,更不要說讓他主持黃巾軍投降的事宜了。不過看他緊跟着張梁,郭斌也知道他與張梁的意見應該是一致的。唔,以張梁今日的態度,看來是同意投降的,否則便不會如此客氣了。

當下,郭斌心中大定:“只要肯投降就好,只要頭腦清醒,能夠正常思考問題就好。凡事不怕對手太聰明,就怕對手是個鐵頭娃,不管不顧地只知道愣沖。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對手不按套路出牌,你那些大師級別的打法往往便會撲個空。想跟鐵頭娃玩套路?不好意思,不懂。”

對褚燕點點頭,隨着張梁往後堂走去。

張梁的安排,很令郭斌滿意,他沒有讓太平道上層都參與談判,而是帶郭斌與張飛二人來到後堂之中密議。所謂“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這種極為複雜又關係十幾萬人身家性命的大事,若真的將黃巾軍中幾百個上層聚起來商議,不要說能不能商議出什麼結果來,便只是維持秩序也夠頭疼的了。

參與談判的,除了張梁和褚燕,還有一個中年漢子,看其長相,很是敦厚老實,如何也看不出來竟是十五萬黃巾軍中可以參加談判之人。郭斌不動聲色,開口問道:“這位大俠高姓大名?”

張梁介紹道:“此是大賢良師的八大弟子之一,姓張,名牛角。目前,在廣宗城內,除了我之外,就是他說了算了。”

郭斌登時肅然起敬,連道久仰。可不是久仰么?可能許多黃巾軍的大將諸如何曼等人,在前世許多人可能並未聽過,而張牛角這麼有特色的名字,沒聽過的可能不多。

寒暄過後,張梁也不與郭斌客氣,直奔主題,道:“褚燕已然與我說過了,你確然能保住我手下這十五萬兄弟的性命?”

郭斌點點頭,道:“長社城外一戰,波才手下二十萬降卒差點兒便要被朱儁斬首。”

張梁接口道:“嗯,還是你率軍兵圍朱儁帥帳,將這二十萬人的性命救了下來。就憑這件事,我太平道上下,同感恩德。”

郭斌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太平道舉事,郭某人是極為佩服的。”

房中幾人頓時大驚。無論是張梁、張牛角還是褚燕,都未曾聽一個官員如此說過。他們手下有再多的兄弟,破壞力再大,也從來都是不入流的“黃巾賊寇”而已,又怎麼會有官員真心說這種話的?

要說郭斌是說場面話,可他身為官軍的談判代表,沒有道理說這樣的話啊!談判不是要將對方的價值貶低得一無是處嗎?這怎麼就誇上了?

張飛也是歪着頭,不明白郭斌為何如此說。他為人雖直,卻絕對不笨,否則其武功如何能練到如此境界?郭斌堅信,無論是哪一件事情,哪怕是玩遊戲,你只要能玩到最高水平,都是要付出努力和汗水的。你只看到別人在遊戲中耍酷,秀操作,心中羨慕得不行,可哪裡知道要完成如此炫酷的操作,需要怎樣的悟性和手速?哪裡知道這些高手們為了這麼一套連招練了多少個日日夜夜?

還是褚燕年輕,忍不住道:“郭大哥何出此言?”

郭斌看了他一眼,道:“我曾與大賢良師聊過治理縣中的經歷,也曾就太平道的興起與衰落做過交流。太平道之崛起,在自身之努力,更在當今天子之為政。”無視幾人震驚的眼神,繼續道:“天下政治清明,人民安居,則太平道不生;天下政黨互相傾軋,朝令夕改,民不聊生,則太平道自生。所以說,天下的太平道有多少,大賢良師說了不算,當今天子說了才算。”

一番話,將眾人說得不住點頭。這在後世為人所熟知的一番論斷,將這些太平道高層給唬住了。這就是近兩千年歷史經驗的優勢了。

郭斌滿意地點點頭,道:“太平道之崛起,非為一己之私利,為的是解救天下生民於倒懸,伸張公理與正義,郭某對此是十分佩服的。”張梁等人聞言,登時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膛。

“然而,太平道空有救世濟民之心,卻無利國利民之良策;空有推翻腐朽**之心,卻無治理百姓之制度。若真的能翻天覆地,做了朝廷,太平道真的有合理可行的制度可以防止**,消滅貧困嗎?”一個問題,將幾人問得張口結舌。

張飛則是聽得眉飛色舞:“主公就是主公,在大營里能給皇甫中郎將上課,來到了廣宗城裡還能給黃巾軍上課。”

郭斌繼續道:“黃巾一起事,天下萬民皆受牽連。波才軍中,太平道人最多只有十萬,其餘的多是被裹挾的貧民。近百萬**亂中原,屆時中原人口驟減,北方騎馬民族必然突破長城入侵。”

“你只知道眼前的人日子苦,可知道百年之後,便是因為黃巾之亂以及後續一系列連鎖反應,導致胡**亂中華,漢民淪為供胡人口糧的兩腳羊?”郭斌聲音越來越大,上位者的氣息完全釋放,再加上其內家功夫日益精純,說話之時自然更是鏗鏘有力,中氣十足。因此也更加具有感染性和說服力,此時便是以張梁的內功也只是勉強抵禦,至於褚燕,因為年紀尚輕,早已經是面色發白,滿頭大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