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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既定,關於如何抵禦鮮卑大單于和連的大軍進攻,便被堂而皇之地提到了議事日程上來。

其實,大致的方略早在騫曼離城之前便已然定下來,人手的調派也早就已經在暗中進行。如今中心城內大家既然攤了牌,便也無需在遮遮掩掩地了,因此,在中心城中的大街上,彷彿一夜之間便多了許多巡城的兵丁。除此之外,交易行對面,那往日里門前冷落、車馬稀少的衙門,也是突然之間忙碌了起來。

這個與中原大多數城市一樣,處於城市中心的衙門,既是整個城市的行政中心,各種民事、刑事案件,戶籍、稅賦等一干公務的核定和收繳,以及一系列與政治相關的大事件,都在這裡被完成。

衙門的大堂之後,除了城主居住的獨立院子,還有衙門中一干文吏、幹員、衙役住宿的排房,再往後,便是充斥幾間房子大小的浩瀚的文書儲藏室。不過,這些設施都屬於衙門的前半部分,也是和平時期衙門中最常用到的幾個功能性建築。而衙門除了作為城市的政治中心,往往還是一座城市的軍事中心,塞外三城自然亦是如此。

如今整個衙門的北部,在塞外三城陷入危急存亡的時刻,便成了城內最為繁忙的地方。因為這裡非但有此次戰爭的指揮部,更是戰爭至關重要的武庫和糧倉的所在。

在此時的縣衙之中,武庫、糧倉和監獄從來都是標配。與中原的城市一樣,中心城的武庫之中也堆放着如山般的刀槍、弓弩、甲胄等戰爭物資。而糧倉之中囤積的糧食,一部分是從中原運送而來,一部分則是去年的收成。因為有了武庫和糧倉,高聳院牆之內的衙門則變成了城破之後的第二道防線,中原的城市大多如此,而在京師洛陽,這個防線則變成了皇宮。

因為塞外三城本便是以貿易為根本的,中原商隊運送來的奢侈品尚且罷了,塞外各鮮卑部落運來的諸如牛、羊、馬匹、毛氈、皮毛等物,則是戰爭之中所必須的戰略物資。馬匹的作用自然無需贅言,牛則是運送物資的一大幫手,而若是糧草吃緊時,卻又可以作為部隊的口糧。羊也可以作為部隊出征時的口糧,草原上的人們所以趕着羊群打仗,很大程度上便是出於對糧草供應的考慮。毛氈可以供人取暖,毛皮經過簡單的鞣製則可被加工為皮甲,成為極好的護具。

因此,塞外三城之中,戰爭物資的儲備是極為豐富的。無論是作為戰略物資的馬匹,還是可以作為口糧的牲畜,其儲備的數量便是戲志才看了都滿是驚喜。此時的眾人,終於愈加體會到郭斌將張世平與蘇雙二人任命為塞外三城主事的英明之處了。單是在中原極為有限的支持下,僅僅靠着一年多的運營,既要建設城池,又要安置百姓,竟便能儲存下如此家底,實在是出乎眾人的預料之外。這兩個人於商業貿易上的才能,實在是讓人小覷不得啊!

然而,戰爭雖說打的就是錢糧,可作為戰爭手段的武器,卻也是斷然少不得的。早在建城之初,郭斌便讓張世平與蘇雙運送了一批陽翟特產的長弓來塞外,而隨着兩地貿易的愈加頻繁和貿易路線的逐步成熟,武器的運送數量也有了極大的提高。

不說簡單易制的長槍,單是作為官軍標配的環首刀,竟然就達到了近五千柄。另外,陽翟特產的長弓一萬餘把、特製的長箭矢三十萬支、踏弩五百把、弩箭八萬支。可以說,如今儲備在塞外三城武庫之中的武器,其數量已經足夠打一場規模不小的對外戰爭了。

除此之外,一干引火之物,如硫磺、硝石、火油等物的儲備,也很是可觀。郭斌深知,在塞外立城那是千難萬難,而想要站穩腳跟,最重要的便是安全問題。因為塞外三城的定位是貿易城,故其巨大的利潤和貨物吞吐量,便極易引起草原上有實力之人的覬覦。

由於東漢王朝在長城以外並不出色的影響力,使得塞外三城在安全問題上只能依靠自己。故此,郭斌將伏龍山莊乃至整個陽翟縣的武庫搬空,又通過各種方法從諸如何進、盧植、皇甫嵩、袁紹等有門路的人手中爭得了許多物資,甚至在上書天子劉宏之時,還在他那裡爭取到了朝廷的一部分物資支持。

當然,郭斌並沒有指望腐朽墮落、財政吃緊的東漢朝廷能給自己多少戰爭物資,這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個象徵意義罷了。只要有了朝廷的支持,郭斌再去向別人或是求取,或是購買,便都具有了法理上的正當性。

看着手上數額巨大的物資表單,戲志才對郭斌目光之長遠,有了愈加清晰的認識。長槍還好說,長弓和特製的箭矢既然是伏龍山莊產的,也不是多難得的物事,可這環首刀和踏弩便極不一般了。

上等的環首刀和弩箭,只有隸屬於太僕的考工令處才能製得,一般是在製成後上交給執金吾,然後直接放入武庫之中的。環首刀這種斬敵兵刃如斫草木的戰爭利器,歷來便是朝廷嚴密監管的對象之一,更不用說踏弩這種類似於後世狙擊步槍,可以在極遠的距離之外取敵將首級的軍國重器了。想來,郭斌為了得到這些東西,在何進、皇甫嵩等人處沒有少費工夫。

看着衙門之中熱火朝天地清點、運送戰爭物資的場面,扶羅韓一路走來,都彷彿置身夢中。他是由客棧內受到蘇雙拜訪,接受郭斌的邀請前來衙門之中拜會郭斌的。身為雁門一帶長城外規模最大的鮮卑部落酋首蒲頭的二弟,扶羅韓與張世平或是蘇雙都是極熟悉的。

蒲頭所部極便利的地理位置,使得他們在與西部鮮卑的貿易中獲利頗豐。以轉手貿易為主的他們,貿易額之大,賦稅上交數額之巨,居於整個塞外三城中鮮卑各部之首,這樣的大客戶,自然也受到了張世平與蘇雙的格外關注。故此,扶羅韓與張世平和蘇雙,素來是極熟識的。

然而,對於郭斌的這一次召見,扶羅韓心中雖不無忐忑,卻也是不敢不來:郭斌對待敵人的方式,着實令人心驚膽寒。不過扶羅韓的心中,卻也是極期待與郭斌的這次會面,蓋因這位在塞外三城中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漢朝高官,於鮮卑各部之中亦是聲名顯赫的。

扶羅韓也是慣常往來中心城衙門的,此時又有蘇雙親自引領,可一路走來,其心態明顯地不同於往日。最初的期待,如今已通通轉變為忐忑和緊張,其中還帶着一絲猶疑。不錯,便是猶疑。根據他與軻比能昨日夜中在客棧里的分析,郭斌昨日里以雷霆手段將沙翰林所部盡數解決,可謂是在鮮卑各部之中已然立下了極大的聲威。可是這聲威卻只是因殺伐果決而帶給眾人的恐懼之心,塞外三城若想在日後與塞外鮮卑人的貿易之中順風順水,想要抵消因殺伐在鮮卑各部中累積的恐懼、抵觸之心,則必須要再於鮮卑各部之中找幾個親善的,給點兒甜頭。

漢人有句話,叫做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一味地耍橫是不會得到人心的,只有軟硬兼施,方能極迅速地建立威望。而昨日里並未跟着沙翰林衝擊城門的扶羅韓與軻比能,便成了最合適的對象。

然而,就在方才,蘇雙前來客棧後,點名只要扶羅韓一人前往,軻比能自然不能再去跟着湊熱鬧了。扶羅韓心中也有算盤,他覺得,乃是因為自己的部落規模大,在中部鮮卑里,實力僅次於大單于和連所部。因此,成為郭斌心中的首選對象,自然也是極合情理的。

便是帶着如此忐忑而矛盾的心情,扶羅韓隨着蘇雙在衙門後堂的花廳之中坐了盞茶功夫,方見到了正主。

所謂先聲奪人,指的便是如今人未到,聲先至的狀況。隨着外面一陣年輕而爽朗的笑聲傳來,便是老實巴交如扶羅韓,亦曉得敢在衙門之中如此放恣之人,除了郭斌,便別無他人了,因此忙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了身來。

只見花廳的正門處一個高大而頎長的身影邁步進來,因為是背着光的,只瞧得見其身形輪廓,於五官長相卻看不清楚。不過扶羅韓仍是認得出來,此人依稀便是當初在醉仙樓見過的那個年輕漢人,也是那個日間以雷霆之力將沙翰林所部斬殺得一乾二淨之人。

扶羅韓連忙起身,以漢禮對來人行禮道:“小人扶羅韓,拜見陽翟縣侯!”

郭斌腳下依然沒有加快,待見他行了禮,方上前扶住他,道:“二公子客氣了,今日我是主,你是客,讓客人久等,實在是郭某的不是。”

扶羅韓沒想到郭斌竟然如此客氣,忙依照漢人的禮節謙遜了幾句,方在郭斌之後坐在了身後的坐榻上。這種四腳加長的坐榻也算是塞外三城的獨特風格了,既舒適,又方便,若是要將坐榻挪個地方,一隻手便可搬動,卻再也不必像漢人的卧榻一般需要幾個人抬着。而且與這坐榻相配套的,便是地上這以水泥抹平的地面,既不必每次進屋都要拖了鞋子那麼麻煩,卻又可以極簡單地便能保持室內地面的清潔和舒適。現如今,在塞外各部首領的帳篷里,哪個沒有這麼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