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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燮武功高絕,在江湖上輩分又極高,自打他一出現,便成了整場中的焦點,其一言一行自然也極受眾人關注。

因為他重傷初愈,不便即與人動手,適才出現時對眾人的一番試探,所用的亦並非內勁,而純是以高深的武學至理所演化而來的手段,全是以勢壓人,分毫不需動用內勁。這種不用動刀兵,而純粹藉助周遭形勢與眾人的心理,只靠着氣機的牽引就可使人受傷乃至致人死命的功夫,實已臻於武學上極高的境界。他所憑藉的,除了極為豐富的戰鬥經驗,還有對人心理妙到毫巔的把握,實在是高明得很。

適才他問郭斌的話,只似平常人說話一般,而並未以內勁送到遠處,故有的人聽見了,有的人則沒有聽到。聽到的人自是用心琢磨其中的意思,以分析出郭斌等人的來歷,沒有聽到的則紛紛向周遭之人打聽。一時間,場中嗡嗡之聲同時大作。

只聽得有人喃喃道:“童雄付的高足?童雄付是誰?童雄付,童雄付,難道是河朔神槍童淵?!”

他旁邊的人亦是大吃一驚,道:“慎言!河朔神槍的名諱豈是你我能叫得的?”隨即壓低聲音道:“不過想來是沒錯了,這天下間能讓士老前輩稱為童雄付的人,還能有誰?”

“只是我聽說,河朔神槍平生僅有四位高徒,除了潁川的那一位,有一位被稱為北地槍王的,叫做張綉,使一桿虎頭金槍,是北地有名的豪俠之士。”

又一人低聲道:“此人我也有所耳聞,還有一位則是在川中,名字喚作張任,人稱西川槍王,亦是好大的名頭,只是他專心做官,江湖上亦極少聽到他的故事。不過這個西川槍王與北地槍王二人的名字,在江湖上流傳已久,年紀也都在三十上下,哪裡是面前此人二十郎當歲的樣子?”

另一個人問道:“那剩下的兩位呢?”

那人答道:“剩下的兩位中,一位的名聲並不甚廣,便在潁川郡陽翟縣做縣尉,彷彿喚作趙雲,只是並未聽過他做過什麼大事情。”

郭斌聽了,暗道:“趙子龍並未做過什麼大事情?也對,師兄一直鎮守陽翟,武功雖強,卻並未於江湖上行走過,江湖人不太曉得他,亦是情理之中的。”

只聽那人繼續道:“最後一位,那可是名震天下了!”待詢問之人一臉好奇之色地詢問後,他方一臉矜持地道:“最後這一位,曾在黃巾起事之時為朝廷立下了大功,是殺害太平道南路大軍波才渠帥的罪魁,亦是殺害大賢良師的禍首,便是伏龍亭侯,在潁川郡中領陽翟縣令的郭斌!”

郭斌聽了,心中一動,想來這說話的原是太平道人。可是他郭斌除了武功,連張角都不大瞧得起,又哪裡會在乎一個流落嶺南的太平道人?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波才與張角的死都歸到自己頭上,卻又是什麼道理?隨即心中恍然,這二人之死,或多或少都與自己有點兒關係,再加上自己的官職、爵位一路飛升,儼然成了鎮壓太平道的急先鋒,引得太平道人怨恨也是人之常情。張牛角、褚燕雖給天下太平道人撒了帖子,可定是到不了嶺南的。不過,想來是自己升任陽翟縣侯、潁川郡守的消息尚未在嶺南傳播開來,趙雲任陽翟縣令的消息亦是最近才有之事,這些人翻着黃巾之亂前的老黃曆,亦是不難理解的。

試問,對於官場上的職位調動,有哪個江湖人士在乎?又有哪個混江湖的能懂得了這官場上的事情?

然而,此時的郭斌是何等身份地位?又如何會對幾個混跡江湖的粗豪漢子疾言厲色,對於那些風言風語他只是微笑聽着,彷彿微風過耳,絲毫不放在心中。

童淵雖微笑着對王越吩咐着什麼,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觀察郭斌,以他武功之高,這席面上又有什麼能逃得過他的雙眼?郭斌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他的眼中,直到此時,他方知道這個看起來年輕得不像話的青年,能夠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便躍居如此高位,卻非幸進。難怪王越這個對自己極為自信,眼高於頂的得意門生,每當提起郭斌時總是一副頗忌憚敬重的口氣。

“童雄付收得好徒弟啊!”他心中不由暗嘆。

下面的議論聲又漸漸傳入眾人耳中,只聽一人道:“此人若真是河朔神槍童雄付的徒弟,看他的年紀,不是趙雲便是那個郭潛陽!”

“郭潛陽何等身份?那是天子都高看一眼的人物,在京城之中也是人稱善財童子的,又是守土有責,如何會來嶺南?”一個看起來便見多識廣,極精明的漢子說道。

“那就是趙雲了?哼,我瞧他細皮嫩肉的,也是身懷武功的主兒?”一個粗壯的漢子道。

這時,只聽士燮朗聲道:“諸位!”聲音沉穩厚重,直透人耳膜,震懾人心,場中眾人的議論登時為之一滯。

“諸位都是從中原遠道而來的豪傑俠士,老夫是極想與眾位親近的,只是身體偶染小恙,行動上頗有不便,這幾日里未曾盡到地主之誼,實在是慚愧。”士燮說話聲音中正醇和,使人聽來如沐春風,雖只是坐在席上拱拱手,卻沒有人能夠質疑其道歉的誠意。

其實這何嘗不是地位使然?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乞丐即便是跪在地上給你賠不是,怕許多人都不屑一顧,而若是位高權重的政治家或是財雄勢大的某位總裁,便僅是對你一笑亦會使人誠惶誠恐。士燮在江湖上屬於頂尖兒的武林名宿,士家在交州又是樹大根深,是黑白兩道通吃的豪門大戶。這些從中原遠道而來的江湖豪俠,雖不是土裡刨食的農夫,卻哪裡見到過這麼大的排場?

種種因素綜合之下,這一眾豪俠在面對士燮的時候,心下便先怯了,自然是他說什麼都諾諾稱是了。而郭斌亦不無惡意地揣測,士燮將這一眾桀驁不馴的江湖豪傑晾了幾天,怕也有這層意思在裡面。

見場中眾人的反應,士燮極是滿意,繼續道:“如今諸位既到了交州,能來老朽的府上,便是瞧得起我士某人,日後若是有什麼需求,便只管跟我這不成器的徒弟說知便可。”說著,伸手指了指立在身後的王越。

此言一畢,王越上前兩步向眾人團團作揖,口中道:“還請各位多多關照。”

一時間,下面感謝之聲響起,一眾江湖豪客紛紛起身向王越回禮,此時經過這幾日的經營,王越的好人緣便顯出來了。紛紛擾擾之中,王越向守在一旁的士府下人打了個手勢,便見一溜兒托着各色精美食物的美貌侍女魚貫而入。

這些侍女,均穿着蜀錦所制的漢朝宮服,窈窕婀娜,盡態極妍,仿若一隊結伴而入的仙子一般,只將一眾中原群豪瞧得目瞪口呆,涎水直流。

郭斌暗道:“不愧是交州數得上的豪門大戶,單看這些女子的穿着打扮、高雅舉止,便是大將軍府邸亦可進得。”

隨着一隊隊的漢宮裝侍女的左右穿梭,要不了片刻,一眾豪俠的面前便擺上了各色極具嶺南風味的珍饈美食。各種郭斌見都未曾見過的肉類和新鮮果蔬,擺滿了面前的几案,其中有一盤郭斌極熟悉的肉類,正正擺在了他面前顯眼的位置,這是蟒蛇肉。

當初郭斌首次去伏龍山的時候,曾斬殺了一條巨蟒,從而引起了他去山中狩獵以充實伏龍山莊眾人餐桌的計劃。在此時人們的心目中,身材粗大的蟒蛇是可以化成蛟龍的,而印度傳說之中,龍神在人間的實物,便是蟒蛇。

此時的中國,尚未被開發的名山大川數不勝數,許多人跡罕至的地方叢林密布,蛇蟲猛獸充斥其間,當真是人人聞之色變。因此,進山的獵戶能捕獲猛獸、巨蟒等物,卻也並不罕見。只是捕獲歸捕獲,卻極少有人敢於將其當做菜肴吃掉。當初郭斌斬殺了那條巨蟒,將之當做食物給眾人實用,還頗費了一些心思。若不是實在沒有吃的,若不是郭斌先行吃了打個樣子,伏龍山莊中的流民們怕是沒有人敢於嘗試。而自那以後,整個伏龍山莊的飯桌上便未曾斷過肉食。

然而,在嶺南地方,吃蟒蛇的歷史已經由來已久,西漢淮南王劉安及其門客集體編寫的《淮南子·精神》中,便曾記載道:“越人得髯蛇以為上餚,中國得而棄之無用。”所謂髯蛇,指的便是蟒蛇。髯是個通假字,通“蚺”,即蟒蛇。而“上餚”的意思,自然便是上等從菜肴。

既然是嶺南特色的美食,在士府宴會中出現,單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只是這一眾從中原來的江湖豪傑們多不識得此物。就當他們震驚於豐盛而精美的午餐之時,只聽王越道:“好教眾位得知,這一盤乃是髯蛇之肉,是嶺南越人極愛吃的佳肴,請各位品嘗。”

霎時間,場中又是一靜,眾人面面相覷,目瞪口呆。這蟒蛇可是能變龍的啊,如何能吃?再說了,只是想想蟒蛇那滲人的眼神,誰還敢下口?眾人在士府之中呆了這麼久,每餐雖算不得極精美,可比以前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強得多了,又如何會飢不擇食地吃蟒蛇肉?

正當士燮微眯着眼掃視眾人之時,卻見郭斌已然拿起一塊蟒蛇肉,擎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吃了起來。他雙目精光一現,暗道:“這個郭潛陽,果真是非常之人,從中原來的人若非餓得狠了,誰敢就這麼吃這肉?”

註:蟒蛇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動物,是不能吃的,否則怕是要到派出所喝茶了。保護野生動物,人人有責,請大家不要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