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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自己適才的一招君子之交被郭斌輕輕巧巧地便破解了,徐萬的心中滿是驚異。在他看來,郭斌小小年紀,便是打小練武也比自己差了十幾年了,怎麼會有如此紮實的根基和豐富的臨敵經驗?徐萬很快便找到了原因:想來是適才自己的那一招臨時變招,既留了手,便再不似原本的君子之交那般使人驚懼害怕而亂了陣腳,再加上這小子運氣好,自己方會失手。

場中眾人見徐萬一招之間便迫得郭斌不住後退,皆是一臉理所當然的神色。徐萬成名已久,這個娃娃一般的後生卻怎麼瞧也過不了二十歲,便是河朔神槍的弟子,竟敢如此大意地徒手對戰“公子劍”,不吃虧才怪。

登時,一眾中原豪俠呼喝激動起來,看向郭斌的眼光之中,嘲諷、憐憫、不屑,佔據了絕大多數。適才“預見”到郭斌定會吃虧的人,此時亦是一臉矜持地與身邊之人講述自己的先見之明。

此時,聽到場中傳來眾人呼和叫好之聲的徐萬,心中大定,信心亦是登時大漲,他好心地開口道:“後生,接下來徐某便不會留手了,你可要小心點了!”說著,將手中長劍舞出重重劍花,一招以文會友,向著郭斌的周身大穴攻去。

徐萬的這招以文會友,招式繁複,變化萬端,忽而齊整圓潤,忽而端莊嚴謹,姿勢卻偏偏俱是溫文爾雅、敦敦醇醇,若非其極度變形的身材體貌和邋遢難看的面容實在是有礙觀瞻,就連王越都要拍手叫好了。

在古代,文人相交輕財物而重情誼、才學,故多以詩文相贈答,揚才露己,以表心態。在宴飲等聚會時,更是不可單純地喝酒,若是有酒無詩,那與粗鄙無文的山村鄉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徐萬的這招以文會友,雖說是招式,卻更是一套新奇而自成體系的高明武功。模仿了文人墨客以文會友的雅緻,在出劍之時,走的卻全是書法的比劃,實在是一門以劍寫字的高深功夫。這功夫既是劍法,又是書法,寓書法於劍法之中。自倉頡造字以來,綿延至漢朝千年有餘,其間出現了諸如大篆、小篆、隸書等書法形式,這招以文會友,便是使用者認識多少字,便可使用研發出多少招式來。非但如此,在寫同一個字的時候,因字體的差異,其出招的方向和軌跡,亦是截然不同。

便是這徐萬學問並不深厚,所習也不過小篆與隸書兩種字體,這長劍舞將起來,亦是瞧得人眼花繚亂。江湖之中習武的漢子,不像豪富之家。豪門士族的後代子孫,但凡有習武的,雖多是有武學傳家的官宦,卻也是要修習文化的。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豪門子弟習武的目標很明確,便是投效朝廷,升官發財。

既然要做官,那麼便不能沒有文化,若是只懂得戰場廝殺,那充其量亦不過是個小校,哪有什麼光明的前途?衝動而缺乏足夠的見識,甚至會給家族帶來不測之風險,因此豪門子弟習武的同時,還要有專門的老師負責教授兵法和儒家經典,只有學會了“萬人敵”的統兵御下之道,才能做一名合格的將帥。

而混跡江湖的漢子則不同,他們多是出身貧寒之家,混跡市井,遊手好閒。講究的就是拳頭大的說話,哪裡有功夫跟你講道理?因此,許多江湖上的好漢多是大字不識一個,歷史上許多年代久遠的武學,所以失傳,這也是極重要的原因之一。

徐萬雖看起來粗鄙不堪,卻也是識得不少字的,否則以波才在太平道中的身份地位,如何能與其交遊?張角身為天下數得上的幾個絕頂高手,又怎麼會對他另眼相看?

只是徐萬並非真正的才學高達之士,對這書道亦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他所以並未能發揮出這套公子劍的真正實力,實在是因為自身所學有限,是文化水平限制了武學修為的傑出代表。

然而,即便如此,亦萬萬不可小覷了此人。此時這一招使將出來,只見繞着郭斌周身四面八方全是劍光,聲勢浩蕩,無堅不摧。登時,圍觀的一眾豪俠爆出極熱烈的喝彩歡呼之聲,今日能見識得到這公子劍的精妙劍法,亦是不枉嶺南一行了。

王越則緊緊盯着場中的情形,亦是瞧得手心出汗。郭斌的槍法固然精妙,配上其傳自童淵的玄龍槍,更是如虎添翼,即便是此時武功大進的王越,亦沒有把握可以將其戰敗。可是他卻偏偏如此自大,竟敢棄槍不用,而想以雙手對戰成名已久的徐萬,這如何能不令王越捏一把汗?

郭斌如此身份,若是在交州士府之中受了傷,甚至身亡,那會引發朝野上下何等的震蕩?更何況此番得知郭斌到了府中,士燮更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若是他不慎受傷,那於士燮的大事更是一個變故。

可是按照江湖規矩,兩人動手比武,旁人不得插手,否則是對比武雙方的不尊重。況且王越若是出手讓徐萬停下來,則更是明擺着說他不看好郭斌,以郭斌武痴的性格,定不會買賬的。因此,他只有在旁邊急得直搓手的份兒,暗道:“郭潛陽啊郭潛陽,這劍法,你要如何應對呢?”

郭斌見徐萬劍招施展開來,身法迅捷,招式刁鑽,時而在左,忽而在右。他手中似靈蛇一般抖動的劍尖更是左劃一道,右劃一道,看起來雖毫無章法,卻總是指向自己的周身大穴,顯是藏有連綿不絕的後招。他心中對此極為吃驚欣羨,暗道:“武林之中果然是藏龍卧虎,這般變化萬端的劍法,實在是聞所未聞。便是王越那個騷包,怕也舞不出如此‘婀娜多汁’、‘豐流倜儻’的劍法出來。”{汁是汁液的汁,豐是豐滿的豐。}

身為武痴,無論是郭斌還是場外的關張二人,此時的想法都是如何引着徐萬多使出幾招來。因此,郭斌不住後退,依靠着跳躍閃避,躲過徐萬連綿不絕的攻勢。

要說這身法,郭斌絕沒有什麼可誇耀之處,玄龍槍法之長,亦是馬上作戰,而絕非江湖爭鬥。因此,對於步戰,尤其是在與身法靈動之人交手時,郭斌的法子往往便是使用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法子:你自千招來,我只一招去。

這原本也沒錯,他若是拿着玄龍槍在手,自可憑藉著玄龍槍超出一般馬槊的重量,來壓制{或者說欺負}對手,而當手持天子劉宏所賜中興劍時,亦可憑藉其削金段玉的鋒利劍刃,大殺四方。可如今他卻是手無寸鐵,兩手空空,難道要他拿着肉掌去以硬碰硬不成?

這一路南下,郭斌深感自己身法方面的不足,不要說董杏兒那似靈猿般幻動若虛的身法,便是張飛尚未修鍊到家的梅花拳的行步,也要比他強出許多。因此,他便着意在這身法上下了功夫,東學一點兒,西湊一點兒,既參考了杏林聖手一脈的靈幻身法,又借鑒了梅花拳法中行步的法門,總算將自己的身法一項補了一點回來。當然,這似蛇行狸翻的身法雖頗使用,卻絕對談不上好看。

此時施展出來,算是首次用於實戰。只見徐萬劍招攻來,郭斌只是在每每劍刃臨身之際,跳躍翻滾着閃躲開來,卻並不回手攻敵。

場中眾人見狀,更是篤定了郭斌過於託大,此次非得在徐萬手中吃個大虧不可了。

徐萬亦作如是想,正想着如何在不傷了他的前提下藉機逼降郭斌,卻見自己每一個刁鑽狠辣的劍招都被他險險地躲了開去。他又相繼變換了十幾套不同的字形字帖,卻依然未曾將郭斌傷了分毫。此時的徐萬突然間意識到,眼前這個形象不佳,甚至有點兒灰頭土臉的小子,彷彿是真有高深功夫的。

可是他如今勢成騎虎,今日若是真的當著這一眾中原豪傑的面,敗在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手下,那麼自己十幾年積累的江湖聲望,那可真就是餵了狗了,這一張老臉,也算是實實在在地摔在地上了。

此時的徐萬,又驚又怒之下,哪裡還想着留手?見這招以文會友奈何不得郭斌,便相繼使出了諸如“君子不忒”、“談笑風生”、“莫逆之交”、“出聖入神”等公子劍法中的厲害殺招。

只是這每變換一招,郭斌的雙目便亮上一分,而觀其縱躍撲躲之間,身法竟是愈發流暢自如。

圍觀的中原群豪,初時見徐萬壓着對方打,而郭斌則只有狼狽逃竄的份兒,無不為其呼和助威。不是說這些人缺乏同情弱者的心態,而是雙方的身份使然。這些南逃的江湖豪客,多是與中原的太平道有糾葛牽扯的,否則誰願意背井離鄉,千里迢迢跑到嶺南來受苦?

因此,他們對於郭斌這剿滅黃巾大軍,甚至斬殺黃巾大將的官軍,有着天然的抵觸心裡,連帶着對河朔神槍一脈,自也沒有太多好感了。眼前這少年既是童淵的徒弟,自然是跟那個名震天下的陽翟縣令是一路的。所謂愛屋及烏,反之亦然,這些江湖豪客,對眼前的這個少年,自也談不上什麼好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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