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關羽、張飛、董杏兒三人,曾跟着郭斌進京,黃忠也是浪蕩江湖數年的人,見多識廣。他們所看到的,是這處宅院的豪華與氣派,郭斌這頗曉得一點兒內情的,卻瞧着不大對頭。在重生東漢末年之後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郭斌從一個一文不名的山野小子發跡成為名震天下的一方豪強,非但吃了許多苦,受了很多罪,其眼光和見識較之普通人也高出極多。

他雖不能將這一番事情分析地頭頭是道,可是卻曉得在這個時代即便是大門也有很多講究。非但大門的高矮與門前兩側靈獸的大小各有要求,便是大門的顏色,門釘的數量,都有嚴格的規定。

這個門釘,最早是防火用的。源自墨子所說的“涿弋”,長二寸,見一寸,即釘入門板一寸左右。在古代,為了防止敵人用火攻城,便在門上釘上了門釘,每當守城之時,便在門釘上塗滿了泥土,起防火的作用。

至於門的顏色,在漢朝雖未曾明確規定,可硃紅色的門板卻也不是尋常人家能用得起的。漢代衛宏《漢舊儀》說:丞相“聽事閣曰黃閣,不敢洞開朱門,以別於人主,故以黃塗之,謂之黃閣”。官署不漆朱紅,以區別於天子。而朱門,曾是至尊至貴的標誌,被納入“九錫“之列。所以,硃紅色的大門並不是說用就能用的。

對於這一干典故,郭斌固然不懂,可他卻也隱隱知道這士府的大門有點兒逾制了。只是交州僻居嶺南,交通不便,朝廷管束又極鬆散,這擦邊球似的建築規格,自然是沒有人提出來了,想來這嶺南地方,便是了解朝廷規制的也不多。

再往這氣派非凡的大門兩邊看去,是一溜兒新近紮起來的簡易棚子,棚子中熱氣蒸騰,煙火繚繞,卻正是支着七八口大鐵鍋,鍋中所炖着的,便是香噴噴的白米稀飯。大鍋後面站着的是穿着僕婢服飾的男女,正賣力地添柴燒火,而近百個腰懸寶劍門客打扮的人,正在維持秩序。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維持的,這場中眾人雖急着打了粥飯帶回家中,卻均極有秩序地排起了長隊,絲毫不見適才在糧店前的瘋狂和放肆。在糧食價格瘋漲的番禺城中,士家此舉,不說其所為的是什麼,卻無疑是極大的手筆。

郭斌幾人站在遠處靜靜地看着,震驚於士家在番禺城中的權勢,竟能使得成千上萬餓昏了頭的老百姓乖乖兒地排隊領飯,這自然並非一日之功。單看這些排隊的老百姓竟無一人敢在士府門前大聲喧嘩,便曉得士家在嶺南的地位有多高了。

眼見得鍋中的米粥熬得快熟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躍到幾個摞起來的糧食袋子上,穩穩立定,道:“各位番禺城的鄉親父老,在下是這士府的管家,賤名不值得一提。今日各大糧店的情況想來各位也了解,咱們朱使君要編練大軍,震懾各處山賊,還要北上中原,支援朝廷大軍剿滅黃巾叛賊!各大糧店的糧食大都被抽調一空,糧價必然便要上漲,這是朝廷的大事,不能違拗。只是我家老爺可憐這番禺城中十幾萬老幼,又不方便違背了朱使君的將令,便着我等在府門扎了棚子,煮了粥飯供給列位,還望各位不要嫌棄!”說著便是深深一揖。

這管家話音剛落,下面眾人便大聲叫好喊叫起來,大多是士家樂善好施,必得福報之類的話。

關羽雙掌一擊,恍然大悟道:“這士家倒是好算計,這施捨粥飯並非販賣糧食,那朱符每石糧食七十錢的將令,便可躲過去了!”

郭斌點點頭,道:“確是如此!”過了一會兒,方沉吟道:“只是這管家口口聲聲要支持朱符招兵,組建軍隊,卻也是字字句句在挑撥眾人的怒火,收攬人心。想不到朱符這個交州刺史與交州土著豪族之間的矛盾,竟到了如此地步。”

董杏兒哼了一聲,道:“這個朱符不是個好東西,把老百姓逼到如此境地,實在是可惡!斌哥哥,我瞧着沒有必要可憐他!”

郭斌登時滿頭黑線:在交州地界上,說交州刺史不是好東西,竟還要可憐他,這也真算得是奇談怪論了。

眾人看了一會兒,見大門外的老百姓竟極有秩序地排隊等着分糧,不爭不搶,秩序井然,心中不由湧起極怪異的感覺。郭斌心中也自犯起了嘀咕:“到底是嶺南的百姓素質高,還是士家在番禺城中威望太高呢?”

過了半晌方道:“既然瞧不出什麼,咱們是不是應當先辦了正事兒?”說著,拿出懷中早已寫好的拜帖,率先邁步向前,將其交給門房道:“晚輩潁川郭斌,求見天南劍仙士老先生,煩請通秉一聲。”

那管家模樣的人早就注意到郭斌一行,只看他們長袍大褂的裝束便知是中原來的,況且這幾人男的身材威猛,女的嬌小玲瓏,卻都是面色紅潤、脊樑挺直、氣度不凡、威風凜凜,哪裡是流民之屬?

況且幾個男的腰中都懸着長劍,背上亦均背着長條形的布包,看其形狀,便知定是粗重長大的兵刃。不像是北邊來的客商,倒似是舞刀弄棒的江湖人士。這也不稀奇,士燮在江湖上偌大的名聲,平日里前來拜訪的江湖人士如過江之鯽。而隨着黃巾之亂逐漸被朝廷平定,南下投奔的江湖人士更是激增,如今府中匯聚的能人異士,便多是在中原混不下去的江湖人士。再看看這幾個人風塵僕僕的樣子,管家心中自然有數了。

那知客的門子雅擅察言觀色,見管家雖然在場,卻連往這邊掃一眼的空閑都欠奉,心中便瞭然了。他接待的江湖人士也多了去了,瞧郭斌眾人穿着不甚華貴,又是攜刀帶劍、風塵僕僕的樣子,顯然便是前來投奔的江湖人士模樣,心下登時便看輕了幾分。

不過那門子見郭斌竟懂得先遞上拜帖,心中滿意,暗道:“這幾個人也算得是懂得規矩,想來或可得到老爺親自垂見。”士燮精通儒學,文採風流,學問博洽,謙虛下士,最注重的便是文人往來交往的禮制。這些愛好,他門下的下人僕婢自然最是了解,那門子覺得郭斌似是能得士燮的“歡心”,自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說著,便將郭斌的拜帖隨手放在桌上,招呼人將郭斌等人從側門迎了進去。

關張二人見了,正要發作,卻給郭斌一個眼神制止,只是冷哼一聲,便隨着士家的僕從往府中行去。

以郭斌如今的身份地位,便是一地的郡守亦不敢大大咧咧地便隨手將其拜帖收起來,更何況如今的士燮亦不過是從巫縣令位上辭官歸隱的庶人,郭斌前來拜見,那本便是屈尊降貴了。況且拜帖上未曾提及官職,而只以江湖上的聲口自稱晚輩,這是他懂得謙抑,給足了士燮面子。

可是如今,這個小小的門子竟敢將郭斌的拜帖隨手仍在一堆雜七雜八的帖子之中,還叫了一個下人來招呼他們,卻實在是讓關張二人怒火中燒。只是郭斌既然有命,他們哪裡敢違拗,只得低着頭冷哼一聲隨着那下人去了。

郭斌對於這東漢的禮儀規矩雖也懂得一些,卻也只是作為人際交往的工具,而未曾將這名帖看得太重。在他的心目中,這名帖便好像是名片,就以後世隨便一個養豬的都敢在名片上印個董事長、總經理名頭的現狀,郭斌如何能將其看得太重?

對於這些亂七八糟的名片,郭斌便是接了,也是隨手就不知道扔到那裡去了,如今對於自己的名帖,他自也不大在意。況且大好男兒存身立世,靠的是真本事,這些許的虛名,又如何能看在郭斌眼中?

然而,如今與後世在對待名帖的態度上卻是大不相同,後世的名片雖也是從古代的名帖演化而來,可其遞送的方式卻早已天差地別。在後世,名片往往是在雙方見面後,為了以後便於聯繫,當然也不排除有的人為了彰顯身份,便會將自己的名片遞給對方。而名片上面則往往印着一大串名頭,早期的名片印着傳呼機號,後來升級到電子郵件地址,再後來更是加上了電話、某企鵝號,乃至威信號,如今許多甚至還印上了二維碼。

不過無論其形式怎麼變化,其目的除了憑藉展示身份來裝叉的,更多的還是為了方便陌生人之間的聯繫。直接要人家的威信號似乎有搭訕的嫌疑,若是對方不給,還會搞得自己極尷尬;便是給了,在雙方的交往中,自己亦處於某種心理上的劣勢。而若是雙方都交換了名片,事情則方便得多了,對方若是方便了,可以加個好友,若是不方便,雙方也不會尷尬,實在是妙用無窮。

然而在古代,名帖的使用則嚴肅得多了。

因為遞上名帖,拜訪某人,都是下級對上級,地位低的人對地位高的人。這名帖上,除了要書寫上自己的官職、鄉里、姓名之外,有的還寫有呈遞對方的“字”及問候語,表示的是對受拜訪人的尊重。因為這種將自己的信息交給對方的行為,造成了雙方信息的不對稱,正是通過這種不對稱,使得受拜訪人居於人際交往中的優勢地位。也就是說,拜訪人通過遞送名帖的方式,使得自己居於劣勢,從而抬高受拜訪人,以表示自己的恭敬之心。

當然,有的時候也會有地位高的人給地位低的人遞拜帖,遇到這種情況時,受帖的人應當親自拿着帖子奉還,以表示自己當不起對方如此禮遇,這樣便全了雙方的面子。正是古代與後世名帖的這種微妙不同,使得對於此時禮儀一知半解的郭斌茫然無知,而關張二人卻怒氣勃發。

董杏兒不諳世事,黃忠則並非郭斌部屬,此番只是同行,因此未曾有何過激的表示。因此,如今郭斌受辱於僕人之手,瞧在黃忠的眼裡,還道是他謙虛下士,胸懷寬廣,不與小人計較,因此對其為人愈發佩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