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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郭斌的問話,閻柔笑了。他對郭斌道:“昨日夜中,鮮卑大軍在曠野上紮營,竟有人半夜襲擾,搞得鮮卑人上自和連,下至小兵,都沒能睡個好覺,可是貴部所為?”

郭斌笑而不語。

閻柔一擺手,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中部鮮卑的草原上除了塞外三城,哪裡還有人敢偷襲和連的部隊?便是蒲頭,給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只見他自顧自地飲了一口香茗,潤了潤嗓子,繼續道:“貴部派人擾敵,無非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延誤和連大軍,另一個自然是催促大軍疾行了。”

郭斌聽了,頗為這個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掩蓋的聰明才智所震驚,竟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然而,若是想要延誤和連大軍的行程,勢必要多方騷擾,使得鮮卑大軍晝夜不得安寧方可,怎麼可能只騷擾了兩次,便讓鮮卑人的斥候隊給驅散了呢?如此少的兵力,哪裡是用來延誤敵軍行程的?又哪裡能夠延誤了三萬鮮卑主力大軍的行程?這分明是來打草驚蛇的嘛!”

“兵法有雲,實者虛之,虛者實之,所謂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漢人打仗,與鮮卑人不同,最愛用些奇謀詭計。此次既主動打草驚蛇,自然是早有準備了。況且,騫曼此次從塞外三城回到單于庭,較之平日晚了兩天,自然是你們使計將其困住,這小子竟還傻傻地懵然不知,說是與沙翰林商量如何在城中作反。嘿嘿,老子雖瞧破了,卻不告訴他,便要看看他們父子的下場!”

郭斌聽完,實在是被驚住了。他着實沒有想到,與戲志才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計策,竟如此輕易地便被看穿了。按說不能啊,戲志才的謀略在歷史上那可是出了名的,反而是這個什麼叫閻柔的,郭斌從未聽過他的名字,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隨即,郭斌恍然。原來無論是戲志才還是他郭斌,雖也曾在中原南征北戰一年有餘,可所經過的大規模戰役卻極少。長社城外的戰役,所以能夠取得巨大成功,極大程度上是因為雙方裝備和實力的差距,同時也是黃巾士兵數量既眾,素質更是良莠不齊,因此超多的人數反而成了其指揮官的噩夢。指揮不暢,這便是龐大而笨重的黃巾大軍取敗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當時郭斌所率手下七百部曲,雖亦是未曾經歷過大戰的新兵,可其裝備較之黃巾士兵好了不知多少倍,而且人數少,訓練好,平日里又都是拿伏龍山上的野獸練手,故此郭斌指揮起來那叫一個如臂使指,隨心所欲。

閻柔長期混跡草原,自小經歷坎坷,他的經驗都是通過長年累月結結實實抽在身上的馬鞭總結出來的,沒有半點花俏。而郭斌與戲志纔則不同,他們兩人雖絕非紙上談兵的趙括之流,可從無獨立指揮過萬人的大規模會戰之經驗。所以,經驗的缺失使得他們只能靠書本上看來的知識和想象力填補大腦中的空白,這在考慮問題的時候,便會出現像如今這樣尷尬不已的問題。

想來和連也是從未有過率領大軍出征的經驗,故未曾從這些蛛絲馬跡中尋找到有用的信息出來,方被郭斌鑽了空子。從本質上來說,此次戰役的勝負,並非是因為勝者如何高明,而實在是雙方都單純得可以。而閻柔因為身份和目的的特殊性,使得他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站在中立的角度上極冷靜地思考問題,所以他才能將事情看得如此透徹。

想到這裡,郭斌心中暗道僥倖,若非閻柔的身份特殊,此戰自己怕是要敗得一塌糊塗了。然而,久經磨礪的郭斌於政治上還是頗成熟的,當下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又輕輕地將其放下,沉靜地開口道:“如今和連雖死,騫曼卻尚在人間,不知閻兄弟日後有什麼打算?”

閻柔聽了,心中便是一激靈,含在口中的一口茶水差點兒沒噴出來,這時候郭斌不是應當禮賢下士地想要招降自己才對嗎?他忙將口中茶水咽下,誠懇地道:“和連既死,騫曼又不甚待見我,我哪裡還有回去的道理?”見郭斌面色不變,他忙加了一句:“嘿!承蒙不棄,閻某願為陽翟縣侯效犬馬之勞!”他早已瞧出來了,眼前之人便定是郭斌無疑,沒看見這大帳之中文武畢至,自始至終卻只有眼前這個少年人說話,其他的無論文官武將,竟無一人敢插嘴嗎?便是白日里那個斬了和連首級的紅臉漢子亦是乖乖地站在一邊,只有聽命的份兒?

別人不曉得和連的分量,他閻柔卻是一清二楚,不要說大漢朝廷的什麼驃騎將軍、大將軍的,地位較之和連要差得遠了去了。和連可是檀石槐的兒子,是大單于的繼承人,那可是與大漢天子的身份地位相去不遠的!若是有朝一日和連真的舉族投降了大漢朝廷,那是能封王的!若是長居京師,雖定然只是個虛職,可在名位上,不要說郭斌一個小小的陽翟縣侯了,便是大將軍、驃騎將軍來了,也要避道讓行的。

那紅臉漢子竟能將和連斬殺,這裡面的功勞在漢朝便是從平民百姓直接策封個關內侯都不嫌高。

郭斌見了這小子的光棍樣子,非但沒有生氣,卻莫名湧起一股親近感,當下起身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既改邪歸正,棄暗投明,我哪裡有拒之門外的道理?”說到這裡,郭斌有意逗逗他,便繼續道:“只是你目前還是俘虜,寸功未立,適才所言又未知真假,我如何能夠輕易饒你一命呢?”

閻柔初時聽着尚樂得喜笑顏開,可聽到後面竟還是不肯饒他一命,登時臉都綠了。他自然能聽出來郭斌話里話外調侃的意思,可郭斌身為陽翟縣侯,又是這麼多人的金主,說句話哪裡能完全地以玩笑視之?若是他果真不能立上一功,便是郭斌憐之,勉強收留了他,日後在同袍之間怕亦抬不起頭來。

見閻柔面色青白,一臉冷汗的模樣,郭斌頗有一種復仇成功的快感。這小子久在鮮卑部中,不大懂得禮儀,雖亦是心思機敏之人,性格卻太過放浪不羈,若不將其性子磨一磨,日後必然難堪大用。而若是能在此時挫一挫他的銳氣,再將其好好磨鍊一番,以其久居鮮卑部中的經歷,日後鎮守北疆,說不定能夠當得大用!

郭斌這一番心思,原本是想攥攥閻柔,看他還有什麼藏着掖着的,卻沒想到還真攥了一把團粉出來。

只見閻柔先是背着雙手,在大帳之中迅速地來回踱着步子,待了片刻,對郭斌道:“主公,若我能將此戰之後的大草原上的鮮卑各部,搞得各自為政,互不統屬,能否買我一命?”

郭斌奇道:“哦?說說說說,你想怎麼辦?”

閻柔登時雙目放光,趿拉着腳下的布鞋,在大帳中邁着大步來回悛尋,口中卻是念念有詞道:“要說和連的根本,主公可知道?”

郭斌道:“自然是其手下的牧民勇士了。”

閻柔點頭,高聲道:“確是如此!這些牧民勇士,最早都是曾跟着檀石槐南侵大漢的,平日里以行軍之法放牧牛馬,訓練既勤快,裝備又是鮮卑一族之中最為精良的。再加上檀石槐將每次在中原劫掠的財物和劫掠草原各部的精良戰馬都分給了這些部中,故此他們的坐騎亦是鮮卑部中水平最高的良駒。”郭斌聽得連連點頭。

閻柔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依舊以極大的音量繼續說道:“這些人平日里受了檀石槐的好處,對他自然是忠心耿耿。而和連雖然於許多事情上都頗糊塗,可在招攬檀石槐舊部一事上卻毫不含糊。別看他繼位這幾年迫得西部鮮卑叛離,東部鮮卑陷入混亂,中部鮮卑之中竟出現了似可與其匹敵的蒲頭所部,可他只要將這些能征慣戰的勇士收入麾下,這所有的一切便都可重新奪回來!因為這些人的戰鬥力都太強了,他們非但訓練充足、裝備精良,戰鬥經驗亦極為豐富,戰鬥意志更是強得驚人。”

聽了閻柔的話,郭斌的面色首次沉重起來,沒有與這些人交手之前,他們的頑強程度是無論如何亦無法想象得到的。

“只是,這些精銳的主力部隊,亦不過萬人之數。此次南征塞外三城,卻是讓和連全部給帶了出來。”怕郭斌不明白,他加了一句:“這一萬人,便是隨着和連先行的騎兵部隊,想必大部分已經落入主公之手了。”

見郭斌點頭,閻柔方重重地鬆了一口氣,道:“如今這一萬精銳既失,騫曼便是勉強承襲了和連的大單于之位,怕也坐不穩當。草原上不比中原,講究的不是父死子繼那一套,而是強者為尊。只要實力強橫,你便可統一草原,成為新的大單于。”

“如今和連既死,騫曼又年幼,手下眾將必然不服,單于王庭更是失去了那一萬最精銳的鐵騎,因此騫曼實際上已然翻不起什麼風浪來了。待明日里將其擊退,在回到單于庭之前,其內部勢必先有一場紛爭。”閻柔道。

郭斌不解,道:“哦?可是為了爭搶這大單于的位子?”

閻柔道:“那倒不是。草原上但凡出兵打仗,必要有豐厚的戰利品慰勞各部的酋首。可若是一旦戰敗失利,沒有了戰利品,那麼組織戰爭的酋首便有大麻煩了。”頓了頓,繼續道:“此次和連南征,是以塞外三城中豐厚的貨物作為戰力品的,只是和連被斬,鮮卑大軍後繼乏力,何談贏得戰爭?因此各部的酋首事後定要去找騫曼的麻煩,故此單于王庭勢必會元氣大傷,再不復往日的光輝與號召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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