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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交州的一番安排,郭斌早已在信中說得明明白白,也讓遠在陽翟縣中主持大局的戲志才開始一應準備工作。按照郭斌的設想,待搜集船隻、收割甘蔗的工作完成之後,他們這一行人是要跟隨着這第一趟運往潁川的甘蔗北上的,而南下的大軍,則會藉著返回交州的空船,從水路前往交州。

水路雖然要繞個遠,可絕對是走得通的,又避過了江南山林間的瘴氣,算得上一條極安全的路線了。

郭斌與士燮、朱符、王越都是聰明人,事情也不甚複雜,因此三兩句話便說得清楚了。既然三方有了合作的基礎,席上的氣氛自然也熱烈起來,只是士燮畢竟重傷方愈,郭斌又是剛剛從林邑國回來,風塵僕僕的,再加上朱符、士燮雙方都急着要仔細思量今天郭斌所提出的建議,以期己方能夠最大程度上獲利,因此今日的酒宴很早便結束了。

郭斌回到眾人居住的小院子時,房中還是一片燈火通明,顯然大家都在等着自己呢。他也未曾隱瞞,便將甘蔗的事兒說與眾人聽了,這事兒除了剛加入不久的黃忠,大家都是心中有數,因此也沒有人感到奇怪。還是郭斌怕黃忠留下什麼芥蒂,開口道:“漢升,此事是我們南下之前便定好了的,卻非有意隱瞞。”

黃忠聽了,連忙避席起身,口中道:“主公言重了,忠既奉主公,自當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郭斌滿意地點點頭,方對一旁一直未曾開口的黃敘道:“我看你臉色好了許多,想來這幾日里在士府過得還算習慣?”

黃敘忙施禮道:“勞您挂念,王公子常來看顧,各色醫藥亦是毫不吝嗇。”

可能是因為身子弱,怕被人笑話,黃敘便也不怎麼愛說話,因此這一路南下與眾人所說的話也是極少的。郭斌也是看黃敘氣色竟比幾日前好了許多,便開口關心了幾句,聽了黃敘的話,他點點頭,便與眾人商議起明日里的行止來了。

誰知等到眾人商議完畢,要各自安歇的時候,黃敘竟留了下來,說是有事情與郭斌說。這一番行動,非但眾人均吃了一驚,便是乃父黃忠亦極是驚愕莫名。只是他素來了解兒子,知道他既說有事,那便定然是真的有事,因此鼓勵性地看了兒子一眼,黃忠便隨着眾人魚貫出了房間。

待房中就剩下郭斌與黃敘二人時,方聽黃敘道:“士府後花園中的老前輩對在下說知,要郭大哥一旦回來,便去見他一次。”

郭斌聞言大驚,問道:“你見過那位老前輩了?”

黃敘緩緩地道:“那日你們南下之後,我百無聊賴,便在夜中吃過葯後於後花園散步。那花園好大,處處是奇花異草,布置又極是精巧,我便瞧得出了神。直到進了一個小院子,方回過神來。”

郭斌靜靜聽着,適才黃敘所言的小院子怕便是那日自己遇見那位神秘老前輩的那處了。

只聽黃敘道:“這花園之中處處精美,花草建築俱各精雕細琢,便是一棵極不起眼的小草亦是恰到好處,可單單那處院子里突兀地立着一個紅色的閣樓。我心中好奇,左右無事,便沿着閣樓的台階緩步上去,直到了閣樓頂層,卻見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人,就着棗子與干肉正自斟自飲。”

聽到這裡,郭斌便知道,定然便是那日與自己暢飲之人,卻不知黃敘此番又會有一番怎樣的奇遇呢?

黃敘以一貫沉穩低緩的聲音道:“我怕叨擾了前輩,當即便欲離開,哪知那位前輩卻出言挽留,我只能坐下來與他老人家共飲了幾碗酒。”

郭斌驚道:“你不是...”

黃敘自嘲地一笑,道:“小弟本飲不得酒,只是前輩相邀,如何能夠推辭?況且反正已經這個樣子,又能壞到哪裡去?便也沒有推辭。”

郭斌瞭然,想來那日黃敘見眾人均一同南下,只將他自己留在了這士府之中。心中孤寂苦悶,又自憐自艾,雖是灼灼少年卻只能似枯朽老者一般坐困後宅,雖然四處求醫,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便要一命嗚呼,索性便不顧那麼多了。

想到這裡,郭斌心中暗嘆一口氣,口中道:“其實你不必如此,待我們北上尋得見董老前輩行蹤,當可治療你的頑疾。便是董老前輩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一時間尋不到他老人家,我亦可帶你到景室山去尋華公。華公與董老前輩齊名,武功既高,又精擅醫術,由他診治,想來也是一樣的。”

黃敘心中登時湧起一股知己之感,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說來也奇怪,小子一生從未飲酒,那酒雖也是紅紅彤彤的英雄血,味道卻竟是似曾相識。”

郭斌一時未曾領會,道:“似曾相識?”隨即恍然道:“英雄血純以葡萄釀造而成,酒中自然便帶了一股葡萄的甜香,卻也並無出奇之處。”

黃敘還是那副沉着冷靜的表情,緩緩地道:“當時我只是覺得這味道熟悉得奇怪,卻也並未放在心上。後來那位前輩便問起我的出身來歷,又問我為何滿面病容。反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便一一說與他聽,豈知說著說著便睡著了,待到明日里醒來,卻早已人去樓空,只是我身上竟也覺得鬆快了許多。”

郭斌奇道:“哦?這是為何?”

黃敘搖搖頭,繼續道:“自此以後,我便每日里去小樓與那前輩飲酒談天,又是每每於半夜飲酒過後昏睡過去,每日醒來之後,身子卻又總是覺得鬆快不少。”

郭斌緩聲道:“這麼說來,難道是那位前輩每日里都在為你療傷不成?”

黃敘道:“想來當是如此。後來我每每回想那英雄血的味道,終於記了起來,卻原來是與當初在廬山之上,杏兒姑娘與我的那顆九轉太玄丹是一個味道。”

郭斌大驚,起身道:“什麼?你的意思是說,這位前輩便是董老前輩不成?”

黃敘默然不語。郭斌卻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在房中轉來轉去,心中思潮翻湧。這人若便是董奉,卻為何還留在交州?王越不是說他已經北上了嗎?難道是在說謊?若是在說謊,那他又有什麼目的呢?若說他不曉得此人就是董奉,可他明明還要親自前去給他送飯,那日自己是親眼見到了的。難道董奉是被困在了此處不成?可是士燮本便身受重傷,也未曾限制他的行動自由,以其武功,天下間難道還有人能困得住他不成?

郭斌越想越是疑惑,當下對黃敘點點頭,便飛身出了院子,向那處紅色小樓疾速馳去。

一路上,他身形很快,躲過了好幾撥在花園中切磋比武的江湖人士,方來到那處院子中。他在外面仔細探查了許久,見真的沒有人,方掠向樓下,隨即邁開步子,飛步向樓上搶去。剛從樓梯口冒出頭來,卻聽到一股極凌厲的風聲向自己耳邊襲來,大驚之下,卻沒有慌張。他定睛看去,卻是一個盛滿了鮮紅色美酒的文杯。

郭斌以右手食指先在杯底一彈,只見文杯被彈得向上飛去,隨即伸出左手將其輕輕端在掌中。卻聽到一個充滿磁性卻又散淡而鏗鏘的聲音道:“好功夫!”

他心中曉得對方這是在試自己的武功,當下張口將杯中美酒飲盡,道:“好酒!”

還要說其他的,卻見那穿着道袍的身影倏地向自己疾奔而來。只見那人行動如風,迅捷好似鬼魅,衣袂飄蕩處挾着極凌厲的掌風,撲面而來的凶暴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郭斌心中一驚,連忙伸手招架,一出手便是降龍掌法中的殺招。

他此時雖難以確定,可總是懷疑對面之人便是董奉,又曾親眼見過那人在樹顛之上飄然而來的絕世輕功,心中便又對其高看了一眼。況且,董奉自然便是董杏兒的父親,先前不知道還則罷了,如今見到了那還不緊張地要死?這心情,想來初次跟隨女朋友回家的仁兄都可理解。

不過他常年習武,在面對來勢洶洶的攻擊時,身體自己似乎不受控制一般自然而然地便要出手招架。見對方這一掌來勢猛惡,也不用過腦子,降龍掌法中可以應對的招式便自然而然使將出來。

降龍掌法講究內勁強弱變換自如,收放隨心,遇強則強,見那一掌來得猛惡,郭斌不自覺地便也用上了七八成的力道。然而,雙掌相交,郭斌卻感覺對方這猛惡的一掌竟然虛不受力,自己一掌便彷彿打到空處一般。郭斌心知不好,急忙要收力之時,卻突地有一股極強橫的勁道從對方掌中洶湧而來,待要反應已來不及,他蹬蹬蹬一連倒退了**步,直到身子撞到了小樓邊上的一根柱子,方堪堪停住。卻聽得咔嚓一聲,那原木所制的柱子竟自中間裂了開來。

郭斌心中駭然,對方雖是使了巧勁兒,當自己舊力已失之際猛然發力,可這股力道卻是兇猛得駭人。況且單單這對於內力的拿捏,便足以證明此人內力已達登峰造極之處,非但比郭斌要強,便是較之從林邑國來的吳欒,也要高出極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