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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勢浩大的端午節運動以席捲之勢在整個潁川郡內發展開來,無論是酒樓、客棧,還是商家、店鋪,又或者是普通人家,都紛紛懸掛起了驅除蚊蟲的艾草。除此之外,各家各戶洒掃庭除,飲雄黃酒,撒石灰水,激濁除腐,殺菌防病,整個潁川郡中便是石灰的使用量亦是一時大增。

另外,對於從南方疫區前來的商旅,無論是人還是牲畜,都被嚴密監控起來,其糞便和一應吃穿用度都格外小心。待過幾日瞧着沒有發病,方會解除其禁足的規定。眾人雖對這些規矩的來龍去脈不甚了了,可既然是官府定下的,自然只有老老實實遵從的。

然而,對於青蒿能夠治療瘧疾的事情,潁川郡官方卻始終未曾傳出消息來,反倒是潁川民間有青蒿能夠治療江南瘴氣的傳言流行開來。自此以後,將切碎的青蒿摻入糯米之中,捏成糰子蒸熟了食用,竟亦逐漸成了潁川一帶的名吃。

對於青蒿於瘧疾有奇效的消息,如何放出來,是經過潁川郡上層認真商議,仔細斟酌之後做出的決定。郭斌屢立大功,在朝中風頭極盛,於匈奴乃至鮮卑部中的表現,甚至連剿滅黃巾之亂有功的皇甫嵩都彷彿被壓了一頭。然而,郭斌雖深得天子信任,可為官之道畢竟還是要和光同塵為上,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出太多的風頭殊無益處。

若是如今剛剛回到潁川,便爆出郭斌找到了治療瘧疾的法子,那風頭可就出得太大了。能夠治療瘴氣的特效藥,對於江南民眾雖是極大的恩德,對於朝廷開發江南地區,乃至遠征南蠻,都有極大用處,甚至郭斌想到對於日後孫吳的立國和蜀漢的立國都有極重要的戰略意義{當然,如今經過郭斌的這一番攪和,局勢如何走尚極難斷定}。可是,由誰提出來,怎麼提出來,卻還是一件極費思量的事情。

若是由潁川官方或者是以郭斌本人的名義提出來,朝廷自然會給郭斌極重的封賞,會大大地表彰他,然而除了給他頒兩個大紅花之外,天子是絕不可能給他實質性好處的。可是若郭斌真的貪了這一點兒虛名,那他收穫的更多的,將是朝廷和天子的猜忌。

這種惠及萬民的福祉,自然應當由天子提出來,讓萬民都來感謝天子,這才是封建時代的政治邏輯。而若是由一個臣子乃至草野之人提出的話,那就成了罪名,往輕了說,叫圖謀不軌,往重了說,叫蓄謀篡逆,因為這是挑戰天子權威的行為,無論在道理上是對是錯,這都是政治路線上的錯誤。

此時的郭斌,貴為潁川郡守,位高權重,若是再如此收攬人心,那無論天子多麼信重你,都會生出忌憚之心。讓天子生出忌憚之心,其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這樣的例子,國朝屢見不鮮,歷史上有名的,便有竇憲、鄧騭、梁冀等曾經權傾朝野的外戚。

而若郭斌只是一個混跡江湖的平民老百姓,這名聲則會助他成為張角、于吉之流的江湖大豪,蠱惑人心的大帽子就是給你準備的。

因此,經過多輪磋商,郭斌決定這一點兒虛名自己還是不要的好,只要能夠造福天下百姓、使潁川平安渡過這場危機便成了唄。就這樣,如此原本可以獲得天下人望的大功勞,便給郭斌放棄了,轉而以民間土方乃至地方特產的形式流行世間,這樣便不會太過扎眼了。

可一幹了解內情的人,則都為郭斌的高風亮節感嘆不已。說句實話,這樣的大事情,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需得好好思量。人活在世上不就是為了名利二字嗎?郭斌這是為了天下人之大利,而棄一人之小利,令手下一眾文武感觸頗深。

荀彧曾對戲志才說過:“天下人望,世間好評,主公竟棄如敝屣,絲毫瞧不在眼中,實在是令我等佩服。其胸懷氣度,肚量器宇,直可與日月爭輝。人生得主公若此,可為天下百姓做一二件力所能及之事,夫復何求?”

就如此,這一場足以威脅到整個潁川郡生死存亡的瘟疫,便被不聲不響地解除了。而就在郡中一眾文武為了這事兒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天子封賞的詔書也下來了。

“策曰:潁川郡守郭斌者,奉旨出塞,平滅鮮卑大單于和連南侵之妄念,斬殺和連於陣前,擊退鮮卑大軍五萬,忠信勇猛,智略非常。特拜為破鮮卑中郎將,增食邑千戶,衛隊增至兩千人,特許其可開帳設府,賞所獲神駒烏騅,依舊擔任潁川郡守。另,越騎營軍司馬關羽,陣斬和連,勇略過人,拜為漢壽亭侯,仍留在郭斌軍前效命。其餘軍將,各依戰功行賞。”

擊退五萬鮮卑大軍的功勞,自是極大的,而陣斬一族酋首的事情,更是從所未聞。因此,朝廷對郭斌的封賞,算得上是摳門兒了。或是為了彌補他,朝廷將郭斌原本獻給天子的烏騅寶馬又賜下來給了郭斌,並給了他開帳設府的權力,這算是實打實的好處了,所謂的破鮮卑中郎將,便彷彿之前的騎都尉一般,都是虛銜,用來彰顯天子的恩寵罷了。

而對於關羽,天子卻大方得多了。先不說他的出身,說是平民百姓都是往臉上貼金了,關羽可是在家鄉犯了事兒逃出來的。朝廷先是在黃巾之亂初起時同意他作為越騎營的軍司馬,如今他陣斬了和連,竟又封其為漢壽亭侯,這裡面雖確有斬殺和連的功勞在裡面,可更多的卻還是對郭斌的補償。將一個亭侯放在他的麾下聽他調遣,這不正顯示出朝廷對郭斌的恩賞嗎?

當然,這後面也不排除一些人的小心思。關羽既然被封為漢壽亭侯,其爵位在潁川郡中便算是僅次於郭斌一等了,這在郭斌手下的一眾文武中,算得是頭一份兒。這其中自然有朝廷籠絡關羽的成分在裡面,更多的卻還是在等着看郭斌的笑話。若是關羽不知好歹,在郭斌面前拿起大來,看看郭斌怎麼收場?若是他藉機打壓,則顯得心胸過於狹窄,而若是郭斌不聞不問,則上下失序,為禍不小。

這種種,說明郭斌如今的功勞已經引起朝廷中有些人的忌憚了,而無論是在京的袁紹,還是大將軍何進,竟都未曾出手阻止,甚至連私信中都沒提醒過他,便很能說明問題。而天子聰明睿智,政治經驗亦極豐富,這麼安排雖是因勢利導,卻也瞧出來他對郭斌不似之前那麼放心了。的確,政治哪裡有那麼多的溫情脈脈,一旦涉及到了政治利益,信任和一點私人的交情,都是極微不足道的。

帝王心術,極大程度上便在於平衡各方,就算是親如父子,許多時候亦難托以腹心,更何況是鎮守地方的封疆大吏呢?即便是郭斌如此得天子看重之人,亦必須要一邊讓他感受到天子的隆恩,一邊設法牽制,為他樹立敵人,這就是政治。

對於這一干利害關係,郭斌便是當初瞧不明白,如今經過戲志才的提醒,那也是洞若觀火了。他在朝中有人是不假,可如今出現這種情況,卻竟沒有一個人點醒他,這便頗費思量了。

蔡邕於政事上敏感性不足,只顧着替郭斌高興,更深的事情既不會過度深思,亦缺乏興趣,因此他看不到這一點。而盧植性子雖極耿直,眼光卻是獨到,在朝中日久,許多事情洞若觀火。此次的事情定瞞不過他去,可他竟未曾來信提醒郭斌,據郭斌分析,可能正是因為他瞧清楚了,方沒有來信提醒。畢竟許多事情涉及到天子,不宜落到紙上去,況且沒有提醒,便是提醒了,這是要郭斌不要輕舉妄動,要裝作瞧不清的樣子。

待天子派來宣旨的小黃門將聖旨交給郭斌,關羽記起了張飛與他說的話:“雲長兄,如今天子封你為漢壽亭侯,雖是對你斬殺和連大功的酬賞,又何嘗不是為了給主公添堵?主公虛懷若海,自不會在意這一點小事情,可下面的人怎麼看?”

“若說與主公親近,莫近得過郭嘉、趙子龍;若說跟隨主公時間長,則莫長於軍師的。可你瞧瞧,郭嘉如今尚是白身,子龍不過是個縣令,便是軍師,亦只擔了個從事的職。徐元直大才,不過是個縣丞,如司馬德操先生、荀文若,陳叔至諸人,都是白身。”

這一番話,說得關羽是悚然而驚,當初的志得意滿只剩了一背冷汗。待那小黃門宣旨完畢,關羽拜服於地道:“臣得以斬殺和連,實屬僥倖。若換得主公親臨,又或者翼德、子龍、叔至中一人在場,亦必可取了和連的項上人頭。羽如今得封漢壽亭侯,既是天子恩德,又是主公成全,眾位同袍謙讓之功,關羽不才,不敢受封!”

那小黃門聽了,登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應對了,哪裡聽書過有官兒不做的?只得瞧向郭斌,這位身份特殊,威望極高,若是他能拿個主意,那便再好也沒有了。

郭斌自然曉得關羽的顧慮,當下對關羽道:“雲長,你我情同兄弟,我郭斌亦從未將你當過外人。在郭某心中,你與郭嘉、師兄、翼德等人,都是我的手足兄弟,是我的親人。你得封漢壽亭侯,我只有替你高興的,你就不要再有什麼顧慮了。”

推讓了再三,關羽方最終接了封賞,自此對郭斌愈發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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