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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城雖不甚高大,佔地卻是極廣,因為地處極南,降水豐沛,河流眾多,繞城的護城河又寬又深。城門一側各設有水門,以方便運貨及載客的船舶進出。

進到城內,只見來來往往的多是穿着短打的力夫和行商,只有極少數自重身份的,穿着中原流行的寬袍大袖。過了端午,天氣便開始熱起來了,郭斌一行南下,雖受盡了江南濕熱天氣的苦,卻沒有一個人敢於將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魯縞扯掉。這悶熱的天氣雖使人遭罪,可江南的瘴氣與瘧疾,可是要人命的啊!

所幸此時的番禺就在珠江口,再往南邊兒就是南海了,海風吹上陸地,總能給被臨近頭頂的太陽炙烤得頭昏腦漲的的居民一點兒安慰。

郭斌一行人,除了那領路的嚮導,並無人到過這天下極南的所在,這嶺南風物,將眾人看得眼花繚亂。其中最耀眼的,便是街邊小攤上擺放的珍珠、犀牛角、象牙,以及各式各樣的玳瑁製品,甚至連羽毛都有人賣。

這些貨物,在中原都算得上貴重而奢侈的物件,若是運到北方,當可大賺一筆。嶺南地區遠離朝廷中樞之地,城建得晚,番禺又是以商貿和出賣奢侈品而知名的城市,因此坊市之間的分隔並不甚明顯。能從中原來此的商人,都是拋家舍業,有擔當、膽子大的人,否則誰敢冒着路上盜匪與瘴氣的風險來到這嶺南之地淘金?以中原人重視鄉情的性子,凡是願意來嶺南的,便都是拋開了一切,過來搏命的,又哪裡有後世混在北上廣的優越感?

眾人一路行來,只見路上店鋪雖多,行人卻是並不見多少,且個個一臉焦慮,許多人甚至拿着麻布袋子在路上奔行。再看路邊小攤上的攤主們,一個個也是面有憂色,顯然心思完全不在生意上。

郭斌瞧得好奇,順手拉住一個拿着麻布口袋奔行的青年人,道:“這位小哥有禮了。”

那人被一把拽住,本待發怒,回頭看到人高馬大,氣度不凡的郭斌和他身後跟着的幾十個牽着駿馬的隨從,登時便是一軟,還沒待張飛黑臉湊上來,便後退半步,惶恐道:“小人這是去買米!”

郭斌心中更是驚奇,道:“買米便買米,怎麼大家都這麼著急啊?”

那人嗨了一聲,緊緊抿着嘴道:“這城中米價大漲,若不趁着現在能買點兒,等日後怕是有錢都買不到咯!”

郭斌心道:“我記得當初學過,這南方地區氣候濕熱,極適合農作物生長。尤其是水稻,越往南這生長周期越短,甚至都有一年三季的稻子。就這天候,較之中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竟然缺糧食?”

當下和顏悅色地對那青年道:“咱們剛從中原來此,不曉得行市,這番禺城中的糧食,如今是怎麼個價格?”

那青年額頭上汗珠顯現,急聲道:“今日一早是每石一百九十錢,若是跑得慢了,誰曉得能到多少?這位大哥,小人急着去買糧,若是沒有別的事兒,便先走了。”

郭斌聽了糧價,心中大驚,愣在當地。那青年見郭斌沒有說話,便點頭哈腰地一步步後退,待退了五六步,方扭轉身飛也似地跑了。

關羽面色陰沉,在郭斌身側,道:“主公,沒想到這番禺城中糧價竟如此之高,莫不是城中有什麼變故不成?”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唉,城中的百姓要遭殃了。”

郭斌點點頭,陰沉着臉沒有說話。

即便是在東漢末年,但凡是工商業發達的大城市,城中也有着數量龐大的非農業人口。城中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雖然也有,卻不過是少數,人數最多的,還是小手工業者和靠着出賣勞動力生活的力夫。他們大多沒有土地,沒有或僅有極少的固定產業,基本就是每天賺多少吃多少,一日沒有活干,便一日沒有東西吃。

而糧食,是關係到每一個人基本生命和生活需求的根本,糧價平穩是社會穩定,人民生活幸福和諧的根本前提。而糧價一旦出現大的波動,則必然會給城市經濟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因此自古以來,糧價便是衡量社會是否穩定,人民生活是否豐足的最重要指標之一。

然而無可否認的是,糧食的價格作為市場價格的中心,其變動也是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的。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便是戰亂、天災,當然還有。毫無疑問,與戰亂伴隨的,往往便是糧食價格的上漲。

從史料可以看出,漢朝的三次糧價大波動,分別發生在:秦漢之交、西漢末年和新莽時期、東漢末年至三國時期。幾次改朝換代的大規模戰爭,無疑均造成了天下糧價的大幅度上漲。

在秦始皇時期,糧食的價格基本維持在“谷石三十錢”的水平,《史記·貨殖列傳》中也記載道:“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末俱利”。所謂農末俱利,指的是無論是賣糧食的農民還是買糧食吃的工商業者,都可獲利。

史書記載:“漢文帝躬儉約······谷石至數十錢,上下饒美。”毫無疑問,此時的糧價是正常的,生活在漢文帝時期的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想來也是頗高的。因為老百姓可以花更少的錢買到糧食,那麼剩下的錢就可以用來改善生活質量了。套用一個後世的概念,那便是恩格爾係數,即食品支出總額佔個人消費支出總額的比重。

一個家庭收入越少,家庭收入中用來購買食物的支出所佔的比例就越大,隨着家庭收入的增加,家庭收入中用來購買食物的支出比例則會下降。推而廣之,一個國家越窮,每個國民的平均收入中用於購買食物的支出所佔比例就越大,隨着國家的富裕,這個比例呈下降趨勢。

可見,我們的老祖宗憑藉對日常生活常識的總結,在漢朝便已經懂得這個道理了。

只是東漢時期的政治和經濟情況不如西漢時期穩定,東漢時期皇帝年幼、外戚與宦官相繼執掌朝政,是導致政治不穩定的重要原因。因此,東漢時期的物價水平,較之西漢時期要普遍高一些,谷粟的價格通常在百錢以上。

同時,每個朝代總是在立國之初政治清明,越往後則愈加混亂而腐朽,漢朝也是如此。反應在糧價上,便是整個漢朝,包括西漢與東漢兩個朝代,糧價的水平都呈現上升趨勢。然而,即便是如今因為黃巾之亂和連年的大旱而導致糧價上漲,陽翟縣與長社縣中的糧價也保持在一百一十錢左右。

便是在京師洛陽,物價騰貴,糧價更是因為黃巾之亂而有了大幅度上漲,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糧價也不過是百三十錢就頂天了。潁川郡中其他各縣糧價大約與洛陽齊平,而其他各州縣之中,糧價雖也有不同程度的上浮,也大約在百四十錢左右。

而如今的番禺城中,每石一百九十錢的糧價,可真算得上是天價糧食了,這城中的老百姓可怎麼活啊!郭斌一行人中,除了董杏兒和郭斌,都算得是窮苦出身,並非不辨五穀、不識六畜之人。

關羽流落江湖多年,張飛殺豬的屠戶出身,黃忠攜子四處求醫,見多識廣,起碼對於糧價還是知曉一二的。更不用說這五十護衛了,他們多是從最早的伏龍山莊出來的,是真正的苦出身,知道民間疾苦,也知道糧價。

而董杏兒不諳世事,下山後也從未有過金錢的概念,因此在這糧價上並無太多觸動。郭斌在穿越之前,也算得上不辨五穀,於民生大事絲毫不關心,只知道家中小鎮上一個最愛吃的肉夾饃要六塊錢,至於一公斤麵粉,一公斤大米多少錢,那他也是沒有概念的。

自從重生在東漢末年之後,世情逼着他不得不了解民間疾苦,了解各種生活必需品的價格。而隨着他一步步踏入仕途,站在他身後,指望着他吃飯的人越來越多,他身上的責任也越來越重。至於對糧價的了解,也是為了平抑因為黃巾之亂和連年的旱災而導致的物價騰貴,郭斌便利用陽翟縣中工商業收上來的稅款,派人四處收購糧食,然後通過各種手段運送到陽翟來。

這一番動作,他也算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為了減少穀物和粟米的需求量,他甚至打起了塞外鮮卑人和匈奴人的主意。他讓商隊採購了大批的牛羊,一路販運到陽翟縣來,既調整了縣中人民的糧食結構,增加了肉食的比例,提高了人民的生活水平,更是平抑了糧價,使得陽翟縣即使是在亂世都保持着較為合理的糧價水平。更重要的是,這個動作並沒有花費多少錢。

在全國性糧荒的時代,從各地販運糧食的成本是高得驚人的。先不說各地高企的糧食價格,運送也要大把大把的五銖錢撒出去,其中僱傭糧車、派遣護衛、一路上人吃馬嚼算在其中,那花費可大了去了。為什麼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因為糧草的調運,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極複雜,花費人力物力極高的動作。

而運送牲畜則不一樣了。只要有了郭斌麾下大軍的護衛,再給羊群喂一點兒草,羊兒們便會跟着頭羊自己走。這種運送方式雖慢一點兒,可花費卻少得多了。況且又有塞外三城矗立在長城外,可以隨時收購大批的牛羊。草原上牛羊多得是,趁着嚴冬來臨前將吃不了的牛羊賣掉,換成美酒、絲綢等極保值的貨物,反而可以避免因牛羊過多而在大雪之中凍斃而造成的損失。

因此,一批又一批的羊群南下,很是解決了陽翟縣中缺糧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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