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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董杏兒這“主人”帶路,眾人又都是武學高明之輩,雖馱着一個黃敘,可這一路行得便極速了。

一路上披荊斬棘,翻山過澗,如履平地,便是偶爾冒出來幾隻蛇蟲猛獸,自也不在眾人話下。就如此一路疾行,看遍了流泉飛瀑、靈猿抱子、飛花錦繡、落英繽紛,眾人終於來到一處被杏樹“霸佔”了的幽谷之中。

這滿山滿谷全是杏樹的景象,當真是震撼人心的,只是滿山的杏子早已熟透,也都已經落在地上,化於塵土。

看着這滿地逐漸的杏子,聽着杏林間時時傳來的靈猿穿梭而過的聲音,再聽着山谷之中時常傳來的啾啾婉轉的靈猿鳴叫聲,郭斌一行心中瞭然:此處必是許久沒有人來過了。

黃忠道:“日前黃某來時,便是這麼一幅景象,山中杏子無人收拾,董老前輩想必未曾回來過。”

董杏兒卻只作不聞,口裡喃喃地對郭斌道:“若是我們來得再早些時候,這滿山的杏樹尚未長上枝葉,枯黑的樹枝上卻早已盛開了粉白粉白的杏花,好看極了。每當這猿猴來谷中搗亂,爹爹總會摘了一朵杏花,隨手擲出,卻是百發百中。雖不至傷了它們,卻總能在其屁股上留下粉嫩的印子。”

聽着董杏兒述說,郭斌眼前彷彿出現了當時的景象:一位鬚髮飄逸,長袍上滿是葯香的前輩高人,在此地采杏而食,掬泉而飲,與雲海杏花為伴,與蜜蜂猿猴為伍,採藥、曬葯,鑽研武學,研習道藏,雖單調卻有趣,一拋一擲之間顯露的高手風範簡直令人神醉。

董杏兒回歸故地,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驀地她叫一聲“爹爹!”便飛也似往谷中跑去。

這山谷雖是董杏兒自小長大的地方,可是畢竟近兩年未歸,誰知道有什麼毒蛇猛獸隱藏在哪裡?郭斌怕她甫一回故地,心思激蕩之下,受了傷害,忙展開身法跟在她身後狂奔而去。

眾人見了,也忙加緊速度跟上。這山谷之中遮天蔽日的全是杏樹,種的又頗雜亂無章,四周看看,都是一模一樣的。眼見天色將晚,若是沒有董杏兒引路,怕是要在這杏林之中迷路了。

這谷中本沒有什麼道路,董杏兒卻是穿枝過葉,奔得飛快。郭斌跟在董杏兒背後,卻見她在這杏林間一縱一躍,姿勢既美到了極處,隨時變換方向,更是巧之又巧,妙到毫巔,較之這一路行來所見靈猿更有過之。

饒是郭斌這幾年苦煉內功,卻始終未曾修習過上乘的輕身功法,便只能在十幾丈外遙遙地跟着。

所幸繞過一處險崖後,眼前不遠處便見到了一處依山勢而建的竹屋。這竹屋背山而建,一側便是一條叮咚作響的溪流,遠遠望去,山中的霧氣繚繞期間,簡直便與神仙洞府相差無幾。

而行得近了,卻見這雲氣絕不在這竹屋附近停留,而是順着山風不住吹走,絕不會給此中居住的主人帶來過多的水汽。再細看這竹屋,卻是凹進山中的,其地勢又較之附近高了不少,想來屋中每日里受到陽光照耀,應是極乾爽的。

竹屋前的小院子里還擺放着用來翻曬草藥的笸籮,只是上面這郭斌叫不出名字來的草藥早已干透,甚至有的還撒了一地,無人收拾。

這些景象,只讓董杏兒眼中淚水狂奔,隨手推開以竹棍兒做門栓插着的房門,裡面各色以竹子製作的傢具都好好地擺在原處,桌上隨手放着的醫書卻隨着突然湧進來的山風被翻得嘩嘩作響。

看着這景象,郭斌頭腦中竟冒出“清風不識字,何事亂翻書”這句極不符合此時情境的詩句來。

董杏兒各個屋子裡都瞧了一遍,卻與她當初離開時並無二致,確定董奉確實沒有回來過,便坐在客堂中那扶手都被磨得溜光圓潤的竹製坐榻上發獃。郭斌曉得董杏兒心中苦悶,便只坐在她一側相陪,前世今生都未曾談過戀愛的郭斌,此時竟一句安慰的話都憋不出來。

過了半晌,董杏兒方回過神來,一抬頭便看見郭斌滿臉緊張擔心地瞧着自己,心中登時便是一熱。郭斌看着她略顯紅腫的俏目,心中柔意四起,伸手將其臉上淚珠拭去,口中道:“不管遇到什麼事情,我都在你身邊。”

董杏兒臉上一熱,心中登時湧起無限柔情。自從遇到郭斌以來,他一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豪傑的形象,卻何曾如此柔聲細語地與人說過話兒?無論是在長社城外衝擊二十萬黃巾聯營的時候,還是獨身入廣宗,勸降城內黃巾的時候,他都是如此的光芒萬丈。他受盡部下的尊崇、敵人的敬畏,便是在京師洛陽這英才匯聚的所在,他也是文采武功,力壓當世。

可就是這位彷彿身披金甲戰衣,腳踏五色祥雲的英雄,竟對着自己說出這簡單卻又飽含柔情的話來,這情竇初開的少女又如何能不怦然心動?就當董杏兒雙臉緋紅,不知所措的時候,門外卻傳來張飛那廝破鑼一般的嗓音:“主公,杏兒姑娘,今夜咱們眾人如何安置啊?”

登時,滿室的曖昧甜蜜化作尷尬,董杏兒忙紅着臉將關羽、張飛等人往客房領去。

只是董奉朋友不多,能來這谷中拜謁的自也有限,客房只有一間。因為黃敘體弱,又奔波了一整天,郭斌便將這客房讓給了黃忠父子二人。黃忠待要謙讓,可看兒子疲乏的樣子,便只對着郭斌與關張二人拱手道謝,此時再說什麼卻有點兒多餘了。

雖然谷中未曾見到董奉,可眾人心中既早就有數,便也沒有過多的遺憾。當日夜中,眾人因顧忌到董奉的身份,便未曾在谷中打獵野物,只取了屋側的山泉水,以隨身攜帶的粟米肉乾煮了,草草充飢,便各自安睡了。

因客房給了黃忠父子,眾人又不敢去董奉房中休息,因此郭斌三人便只能在客廳中鋪了毛氈安置,眾人一路行來住的都是帳篷,如今有了可避風雨的竹屋,條件已經極好了。董杏兒則回了自己的閨房,說是閨房,不過是一件不大的竹屋罷了。

董杏兒天真爛漫,郭斌又缺乏常識,故董杏兒的閨房,早已被郭斌“拜訪”過了。

是日夜中,黃忠照例給黃敘餵了湯藥,各人便分別安置了。

一夜無話。

次日一大早,郭斌便給董杏兒揪起來去四處巡賞。昨日里來得晚了,又擔心記掛着董杏兒,這廬山中的仙居尚未來得及仔細查看,這大清早巡賞廬山盛景,當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二人翻山越澗,每於絕頂處看雲海,在山稜上觀瀑布。一路行來,鳥雀齊鳴,猿聲處處,樹木叢生,百草豐美。在董杏兒帶領下,二人一路爬山越嶺,不知不覺間來到西北一座山峰處。

眼見得山頂即在眼前,董杏兒卻已經在前面消失了蹤跡。郭斌腳下加勁兒,倏地直躍出有三四丈,雙足尚未踏上山岩,便覺帶着水汽的涼爽山風撲面而來,登時心胸為之一暢。待他立定身形,放眼一望,卻見這山頂之上竟是一處湖泊。

山勢蜿蜒,泉水匯聚一處而形成湖泊,原本不是稀奇事,每個瀑布的底部不是也有因水流下切,長年累月而形成的湖嗎?可是那都是規模極小的,像如今這麼大的一片湖泊出現在山頂上,郭斌卻真的沒有見過。後世神秘的長白山天池他雖亦有耳聞,可畢竟沒有去過,況且紙上所得,又怎及得上如今身臨其境呢?

郭斌正感慨間,董杏兒卻拉着他迎着旭日升起的方向疾馳而去。行不多久,卻見臨湖的地方有一處亭子,待行得近了,卻見這亭子是以幾根粗壯的原木為支柱,上面以竹木為頂,覆以茅草,並用劈開的竹子壓住,以防被山風吹走。

亭子一側蒼松翠竹,極是清幽,亭中擺放着的竹製坐榻和桌案,四周也都用得潤了,顯是積年常用之物。亭子雖然製法簡單,所用材料也不甚精細,內中不見甚麼昂貴少見的物事,可無論是選址還是外貌樣式,亦或者是幾處小小的細節,處處都顯得風雅至極。想來站在亭中瞧着與這湖泊連在一處的旭日或夕陽,吹着湖面上濕潤的山風,三二好友擺上酒菜,臨酒賦詩,定又是風雅,又是舒爽。

郭斌站在亭子前,看亭子額上雖並未題字,兩旁的柱子上卻是懸着一副對聯,正是“五老峰上觀雲海,仙人洞前弄杏花”。這幾個字間架勻稱,理法通達,卻又瀟洒恣肆,遒勁剛健,隱隱然不是此時通行的隸書,卻竟是有幾分行草的意蘊在其中。

他指着這兩側的對聯,問董杏兒道:“杏兒,這一副對聯是何人所書?”

董杏兒頗不在意地道:“是爹爹寫的,這裡面還藏了幾套武功呢,你可曉得?”

郭斌奇道:“哦?這卻是什麼典故?”

董杏兒登時獻寶也似地道:“爹爹觀雲海,自己創了一套掌法,這套掌法以空明虛無之意,招式殊無出奇的地方,掌力卻偏偏綿綿泊泊,一"bo bo"洶湧而來,使人無可抵擋,便叫做海雲掌法,厲害得緊!”

郭斌聽了,心中只有佩服的。董奉文采武功,冠絕當世,偏生又雅得一塌糊塗,這在廬山神仙般的日子當真是讓人流連忘返啊!而且單看其書法,竟跳出了隸書那種雖化繁為簡,卻總是嚴整莊重的特點,頗有了行書濃淡相間、疏密得體、剛柔兼濟、嚴謹又瀟洒的特點。

若說於武學上有創新,郭斌尚不覺得什麼,可是董奉竟能在書法上都有獨到之處,可真是顛覆了郭斌對於武學高手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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