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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郭斌與孫堅一番寒暄的時間,戲志才已然指揮着七百騎兵控制住了局面。所謂控制住了局面,指的是將此處所有發號施令之人全部控制住,包括端坐在帥位的右中郎將朱儁。這是郭斌通過手語,下達的命令。

當孫堅反應過來時,郭斌所部的七百騎兵已然將護衛朱儁的一百親衛圍了起來,人人手持騎弓,目標有意無意地對着朱儁所部。而外圍的官軍,看到郭斌麾下的騎兵將朱儁的中軍大帳圍得水泄不通,卻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

因為郭斌手下的這七百騎兵,弓馬嫻熟,膽大包天,半個月來將二十萬黃巾大營攪得天翻地覆,他們早已成了長社城內四萬官軍的偶像。這些軍士之中,沒有人不認識他們,沒有人不知道他們是官軍的精銳部隊。所以,只要裡面的人不將朱儁的人頭扔出來,他們都不會覺得郭斌所部“護衛”右中郎將有何不妥當。

孫堅見深陷重圍,心中一個激靈:“難道他們要造反不成?”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隨即便消失不見了。天下沒有人不知道郭斌得天子看重,沒有人不知道郭斌對當今太子有恩,沒有人不知道郭斌對黨人有恩,深得士林看重,也沒有人不知道郭斌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郭斌在朝中的前途,怕是誰都無法預期的。

更重要的是,京中太平道的總部便是郭斌率人覆滅,潁川黃巾軍的大頭領波才更是剛剛死在郭斌的手上,他與太平道可謂仇深似海。要說天下間有人要背叛朝廷,投效黃巾軍,怎麼都不會輪到郭斌。

當下孫堅踏前一步,對郭斌道:“騎都尉這是何意?為何要兵圍右中郎將帥帳?”

郭斌微微一笑,沒有理會。先是大聲下令道:“眾軍聽令,若有膽敢沖陣者,殺無赦!若有敢於私自下令屠戮戰俘者,殺無赦!若有猶豫不前,敢於不聽將令者,殺無赦!”

三個“殺無赦”,鏗鏘有力,殺氣騰騰,配上郭斌尚滴着鮮血戰袍,分外充滿了震懾力。

然後揮手將玄龍槍扔給張飛,自己則信步來到中軍帳前,對依然端坐的朱儁行禮,道:“臣伏龍亭侯、騎都尉、領越騎營、潁川郭斌拜見聖上,請聖上安。”

朱儁先是受了郭斌全禮,方起立道:“聖躬安。”

這時,郭斌方又行了一禮,道:“騎都尉、領越騎營郭斌見過右中郎將。”

朱儁持節,便是天子之使,郭斌詢問天子是否安泰,也是題中應有之義。本來他應該先進入長社城,向皇甫嵩問安,只是軍情所需,他一直未得機會入城,是以此時方得見這位滿朝文武一齊舉薦的右中郎將。

待一番禮節結束,朱儁開口問道:“騎都尉此番長社之戰立有殊勛,我與皇甫將軍自會上秉朝廷,為你請功。只是射我帥旗在先,圍我帥帳在後,卻是何意?”

朱儁身材魁偉、面容肅正,腰佩金柄環首長刀,周身金色的鱗甲在日光下彷彿神光閃耀。再加上他是持節的右中郎將,奉旨率領兩萬官軍剿滅潁川黃巾,身份極為貴重。兩側刀斧手林立,身後天子符節迎風起舞,因此更顯得威風凜凜,不容侵犯。

這一番話,說得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郭斌知道朱儁以性格剛烈著稱,只是二十萬黃巾戰俘的生命非同兒戲,事急從權,郭斌也只能軟硬兼施,迫使朱儁改變主意了。

當下郭斌不卑不亢地道:“斌此來,特為護衛右中郎將周全耳。”

朱儁道:“哦?何出此言?朱某自有親兵護衛左右,哪裡要勞動伏龍亭侯大駕?”他語氣轉冷,顯然對郭斌的推托之詞頗為不滿。

郭斌道:“所謂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潁川的二十萬黃巾軍雖已是群龍無首,兵敗如山倒,可天下還有幾千萬流民,幾百萬黃巾軍,將軍可殺得過來?”

不等朱儁答話,郭斌繼續道:“這些俘虜雖名為黃巾軍,卻多是被太平道裹挾之流民。若將軍不聞不問一概斬殺,那麼幾百萬黃巾軍裹挾了幾千萬流民殊死奮戰,朝廷可還有那麼多兵力?屆時追根溯源,豈不是都要怪罪在將軍頭上?斌此來,乃為止殺而來,懇求將軍放這些俘虜一條生路。”

朱儁聽得一頭霧水,他始終摸不清郭斌的路數。

按說,郭斌已然說得如此透徹,朱儁又不是傻子,怎麼會聽不懂呢?然而身處官場,自然要按照官場的規矩來辦事。郭斌率軍圍困朱儁的中軍大帳,這麼大的事兒,早就夠殺頭的了,可他冒着如此大的風險,難道就為了給這些黃巾軍俘虜求情?

別鬧了,這對他有什麼好處?他難道不知道,這些黃巾軍俘虜就是一顆巨大的定~時~炸~彈?他難道不知道,只要誰接了這些俘虜,誰就要養着他們?他難道不知道一旦這些黃巾餘孽重新造反,他的九族都要受到牽連?

郭斌說的這些道理,朱儁哪裡有不懂的?可是這本是他與皇甫嵩共同商議的決定,他們也是迫不得已。試問誰願意背一個殘酷好殺的惡名流傳千古?這不是沒有辦法嘛。所謂皇帝不差餓兵,便是上天再有好生之德,可長社城的糧倉中變不出糧食來。屆時,非但這二十萬黃巾軍要造反,恐怕最先崩潰的是南路軍這四萬官兵。

到時候你郭斌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可皇甫嵩與朱儁這兩路軍的主帥可就倒了大霉了。

當下,朱儁正色道:“那麼,敢問伏龍亭侯,可以妙計?”

這哪裡是問有什麼妙計?這是問郭斌有沒有糧草啊!你窮盡陽翟一縣的能力安置了三萬流民不假,可這二十萬的黃巾降卒,你怎麼安置?

郭斌哪裡不知道朱儁的話外音?亂世之中,最珍貴的資源就是糧食,而天下間最缺的也是糧食,這也是歷史上影影綽綽說曹操以人脯作軍糧的根本原因。

正要開口,忽有軍兵前來報信,對郭斌道:“主公,左中郎將率人前來了。”

郭斌聽了,忙排眾而出,跟在朱儁身後前去相迎。皇甫嵩身為三軍主帥,自然當得起這個禮節。

郭斌雖與皇甫嵩多次通信,見到真人,卻是首次。當下,少不得依照禮節寒暄一番。

與朱儁相比,皇甫嵩少了些許斯文,卻多了幾分武人的粗壯威猛,一看便是久經戰陣的宿將。他雖貴為右中郎將,然而面相卻甚為溫良,使人看了便甘心為其所用。郭斌心知,這個皇甫嵩定是個文武雙全又曉得變通的主,當下心中便是暗暗放心。

皇甫嵩自然知道了郭斌前來朱儁中軍帳的前因後果,他是在城上看到郭斌率所部騎兵奔向朱儁大營後,便一邊派人前來打探消息,一邊趕忙下城前來。他自己心中知道,朱儁並不待見郭斌,此來是怕郭斌年紀輕,吃了暗虧。因為盧植的關係,皇甫嵩與郭斌雖未謀面,卻早已將他當作子侄對待。再加上此次長社之戰,郭斌立下殊勛,又幫了南線兩路大軍的忙,皇甫嵩對郭斌的好感更是直線飆升。

待朱儁將方才郭斌的一番言論說與皇甫嵩,皇甫嵩也是大感興趣,忙問道:“潛陽可有何妙策?”

朝廷左右兩位持節的中郎將,哪一個不是帶兵過兩萬,哪一個不是威風赫赫?就這麼滿面期待地盯着你,放誰身上,誰都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幸虧郭斌在一路上早已想好了對策,否則若是敢在這兩位猛人面前信口開河,那可真不是鬧着玩的。

其實郭斌的計策說來也簡單,便是當初在陽翟縣安置三萬流民的方法:動員豪門大族的力量,集結起來辦大事。

若按照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觀來看,這個封建王朝,本便是地主階級的,天子只是天下最大的地主,是地主階級的總代表。而上自京城,下至十三個州刺史部,一百零五個郡國的大大小小的地方豪強,則是整個東漢王朝的基石。所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東漢王朝萬一讓黃巾軍給推翻了,哪裡還能有地主們的好日子過?

郭斌的主意是,集合潁川郡中豪族的力量,為近二十萬黃巾俘虜提供糧草。所得糧草記錄在冊,作為入股的本金。然後將俘虜押運到邊境開荒,並在其聚居之地建設圍牆,將中原的絲綢、美酒、茶葉運過去販售,再將塞外的牛羊馬匹販運進來,而朝廷則在此收取關稅。

這樣朝廷既得從根本上消滅了黃巾軍,使其沒有了作亂的兵力來源,又可加強對塞外的控制,更可有一座城池,供朝廷盈利,可謂一舉三得。而朝廷唯一要做的,只有派遣稅吏罷了。況且,這並非是首創,發配罪徒充實邊疆,本來便是朝廷常用的法子,使其遠離中原,自然不會再作亂了。

而潁川郡中的大族則有了名正言順插手邊疆貿易的理由,還有朝廷保護。而不必再擔著風險遠赴朔漠,深入不毛,只在這城中交易便可。城中土地便全部建成後世門面房的樣子,供城中收取房租,這房租則全給潁川郡豪族按照股份分紅。

而對於黃巾軍的俘虜來說,既免去了殺頭之罪,又有了吃喝,不必凍餓而死,更有了房子有了地,雖然是在塞外,可總比餓死強啊!

這個法子極為符合郭斌的一貫作風,是個多方受益的好點子。當然他沒有說出來的是,塞外建城的地點早已選好了,便是張世平、蘇雙二人物色好的。位於幽州之外,烏桓境內。城也並非是直接建一個大城,而是中心建一個城後,再於四方各建設一個衛星城。

因為是在塞外,規格便不需過分囿於朝廷禮制了,而是以安全為主。

這種開疆拓土的事,便是在太平盛世也是要告祭太廟的大事,更何況如今黃巾四起的多事之秋?這也能在史書上重重地寫上一筆,可以粉飾太平不是?對於這個主意,想必朝中應該不會有人站出來,拂了天子的雅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