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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祖,蘇祖,醒醒……”

似乎過了冗長的夢魘,耳邊一個聲音不斷響起,朦朦朧中抬起頭,略有恍惚的視線里,一個藍色的身影在面前晃動。

“蘇祖,快點起來,要上體育課了。”藍色的身影似乎有些急躁,輕推了他一把。

他失去焦點的視線漸漸拉了回來,落在了眼前的人影上,頓時一下子愣住了。

站在面前的是一個圓臉的少年,皮膚有些黑,略有些焦黃的頭髮貼在腦門上,因為人長得有些胖,一身藍色的校服也被撐得圓滾滾的。

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

“彭……彭程?”他下意識地喊道。

少年赫然是他曾經的最要好的初中同學,記得最後一次見面還是他出事後的那年冬天,那時候的彭程已經發福挺着個大肚腩,聽說了他的事後上門探望。

從頭到尾兩人也沒有說太多的話,只是在走前默默的在他床邊留了兩千塊,然後又帶着老婆孩子去了外地。

就在這一瞬間,他才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竟然是一間有些陳舊的教室里。

抬起頭能看到兩側周圍都是有些發灰的白色的牆面,上方天花板上吊著四根長軸熒光燈,正前方最上面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紅色標語,標語下面是一塊兩米多長一米多寬的黑板,隱約還能看到沒擦拭乾凈的粉筆字跡,黑板前面是一個半人高的棕色木講台,依稀有幾處斑駁掉了漆。

不算大的教室里密密麻麻的塞了幾十張課桌和凳子,讓本就局限的空間愈發的擁擠。

“這是我曾經的初中教室?!”他有點分不清此刻是夢境還是現實。

“蘇祖,你睡糊塗了吧,趕緊去上體育課。”

圓臉少年推了他一把,看他清醒過來,拉着他從座位里站起,“別發獃了,今天是老敖的體育課,去晚了要受罰的。”

“體育課?老敖?”

他有些懵,這些字眼他聽着很陌生,但似乎又有點印象。

啪嗒!

被圓臉少年一拉,他起身沒有站穩,一不小心踢到了身下的長條木凳。那種一塊厚實木板加四個腳的長條凳子,堅硬結實。腳踢到後身體一晃,微微打了個踉蹌,下意識的手一撐桌面,又站穩了。

等等!

我是站起來了?

蘇祖瞪大了眼睛,僵直着身體有一秒鐘,才緩緩低下頭,看到的是洗得有些褪色的藍色校褲,和一雙起了毛邊的白色回力運動鞋。

記憶似乎很久遠,藍白色的校服只有兩身,一直都是反覆換着穿。

這雙回力運動鞋還是剛上初中的時候,母親買給他的禮物。他家在農村,在他工作之前,家庭條件一直也就溫飽,初中第一年三百塊的學費還是借的。那一年上了初中,母親怕他再穿以前那種款式陳舊的綠色解放鞋會被同學笑話,在茶場采了兩天茶,才給他買的。

他中學的幾年一直都保護得特別好,因為是運動鞋是白色,每次洗完晾曬都用白紙鋪在上面,就怕鞋面變黃了。

關於鞋子的記憶只是一閃而過,他的注意力很快的留在了雙腿上。

兩隻腳穩穩噹噹地站在地上,完全不是那段最後黑暗的記憶里,無論如何用力、外部刺激都毫無知覺。

在那一段噩夢痛苦的記憶,整整三年掙扎在病床和輪椅之上,那樣巨大的痛苦和絕望,再也沒有比一個健康的身體來得重要。

無數個嘆息掙扎的夜晚,下半身永久癱瘓,如果沒有失去過,誰又能明白那種感受?

而此時此刻,即便不用看,他也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雙腿又回來了,可以輕鬆的弓起腳背,活動着腳趾,甚至稍微一使勁,大腿小腿上的每一條肌肉都能夠緊緊的崩了起來,無比的自然。

看着周圍陌生又熟悉的環境,感受着身體里傳來的蓬勃活力和似乎無窮無盡的精力,他站在原地,突然咧着嘴笑了起來。

“我回來了,回到十五歲讀初三的那年。”

穿越?重生?

在人生最艱難的那段日子裡,他為了麻醉自己,逃避現實,看過很多網文小說電影電視,其中有不少講的是重生回到過去的,而現在真的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你吃錯藥了啊,蘇祖,傻笑個什麼勁,趕緊走啦!”

站在一旁的圓臉少年看着自己的這個死黨,傻傻的站在原地傻笑,不時的摸了摸大腿小腿,在那裡蹦蹦跳跳,表情簡直有些無語。

“算了,懶得管你。”

彭程搖了搖頭,扭着微胖的身體,快步鑽出了教室。

蘇祖回過神來時,發現教室里已經空無一人,下意識地跟着走出了教室。

教室外的陽光明晃晃的耀得人眼花,長長的花圃,粗糲斑駁的水泥過道。

蘇祖站在花圃旁的林蔭樹下,天空湛藍得發亮,偏斜的日光照射在遠近建築物和各種草木上,旁邊的過道上,不時有三三兩兩打打鬧鬧的少年少女。

這是我的中學,陽信中學。

鈴鈴鈴——

一陣急促的電鈴聲響起,原本還慢悠悠在外面晃的學生,和被捻着歸巢的鴨子似的朝各自的教室里鑽。

“體育課么?”

電鈴聲響後的幾分鐘,蘇祖才想起方才彭程念叨的,循着那些泛黃的記憶邁開腿朝外面走去。

陽信中學是吳興縣下面的一所鎮辦的公立中學,全校只有初中部三個年級,切實落實的是國家的九年義務教育開設。如果要上高中,就要到吳興縣縣城。

兩千年初,鄉鎮中學的條件一直跟不上,吳興縣本身就是難得的沿海發達省份里的窮縣。在前世,蘇祖的記憶里,一直到自己畢業後的十幾年,除了多一棟教學樓,也沒什麼大變化。

陽信中學的操場一共兩個,一個是在校內幾棟宿舍中間的一塊籃球場,是水泥地,全校開會或者放電影都在那。另外一個大操場就是在校區旁邊臨河的一大塊被圍牆圈着的空地。

蘇祖沿着兩排教室的走廊往外走,經過兩扇已經生鏽的大鐵門,眼前的視野頓時開闊起來。

一大片的沙土地映入眼帘,在明亮的陽光下,微微還讓人有幾分眼暈。最遠處是高高攔起的河壩,各種高低欄杆沿着圍牆樹立。

一走進操場,蘇祖遠遠地就看到排成隊列的男女同學們,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是一個高大的男生,正帶頭活動手腳熱身。

在男生旁邊,站着的是一個絡腮鬍的壯漢,手裡拿着個文件夾,一件黑色的短袖被鼓起的肌肉撐得緊緊的。

“蘇祖來了。”

正在熱身的人群中,有眼尖的男生看到蘇祖,突然喊了一句。

一時間,全班五十多道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蘇祖神色平靜,下意識想着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恐怕這會被這麼多人看着,應該會不太好意思吧。只是在後來十多年裡四處闖蕩,跑業務、演講、開課,心態已經練得波瀾不驚。不說一群初中生盯着他看,就是上千人的會場脫稿也能扯上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