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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曲白依區而化,總數有四,大多數普通人家住在城北,城中主街福興附近是官府和當地幾門權貴的深宅,東南兩面則是曲白主要的商業街,布滿了酒家和茶肆。灌經西北的渭河從小城西面穿城而過,雖然不寬,卻深的打緊。

念安今日要去的是那城南的商業街,若是從他家徑直跑過去其實只需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不過少年今日還是嚴格按照規矩刻意避開了城中區那幾條平時就極為清幽的主街。

曲白大姓家族不少,不過在這裡真正能擁有話語權的也只有常家和肖家。

肖家,自然不必多說,最早是靠在大夏北境走私兵甲起家,後來做大後,慢慢把產業轉入農商,如今在曲白和周邊幾個市縣經營已經百年有餘,幾乎滲透進了曲白各行各業的一點一滴。用當地人話說,就是隨意從哪個小作坊舀一勺酒起來,那也是肖家的味道。

曲白常家則起勢較晚,算是京都常家的一個遠房分支,直到隆慶帝登基後,才在曲白逐漸開始紮根。不過常家也有起手,這曲白的都郡就是常家第三代家主常為榮,他在此地已經經營三十年有餘,統領曲白和周邊幾個小縣的軍務和政務。這二十年隨着常家在曲白站穩腳跟後,更是靠着常為榮的影響力在城南最熱鬧的主商業區從肖家嘴裡敲下拿下了不少的酒家。

這城中間幾方最寬大的宅子前都是極其幽深的巷弄,鋪滿了六七指厚的青石底板,被那高頭西北烏錐駿馬和重車壓過之後早已深深和曲白的泥土融為了一體。像念安這樣的伶仃災星少年別說跨進些深門高坎了,怕是去那些巨宅的門前晃一晃,也得被管家惡奴追着攆出來。

念安一直很守規矩,他甚至從來不去和那些世家公子哥們對上一眼。

不過少年今天有急事,他得抓緊時間去青羊山見一見那位在城北被大家傳得神乎其神的余姓仙長,下午還得趕去居士樓往城外送槽水呢。

自從拿到這差事,念安沒有請過哪怕一天假。

所以,他今天是沿着一條偏巷一路小跑着往城南去的。

“那就是你說的失了雙親的小可憐兒半妖?“主街靠里一座宅院里,兩個公子模樣打扮的人正在一片竹林包圍的觀景閣里品着香茗。遠處晨光下幾乎空無一人的小巷裡,那個少年的身影格外打眼。

剛剛說話的男子大約十七八歲,剛沐浴過的他隨意將一頭中長的黑髮散在肩上,輕輕捧着手裡上好的烏桂茶笑着抿了一口。這人模樣雖然普通,不過那氣度從側邊驚鴻一瞥,那也是世家門徒高姓大閥的味道。這人叫常秋實,是曲白都郡常為榮的四公子。

常秋實旁邊的男子,一襲青衫端正的坐在那裡,正低頭輕嗅着手裡三月烏桂的清香。

“那少年叫念安。”任南華不捨得把鼻子離開烏桂,站起身好奇得往北邊打量過去。

小巷少年這會兒跑到一個街口,正好被晨時一輛拉貨的牛車隱藏到了背後。

“念安。”常秋實饒有興緻得品了品這名字,似乎覺得還不錯就低頭抿口香茶。

茶一進嘴裡,常秋實就伸出右手食指在身前的花雕烏木桌上輕輕扣了三下。

外面候着的姣好侍女趕緊低頭進來給兩位公子換水。

“任公子,請用水。”侍女聲音如同黃鸝般婉轉。

任南華見此,轉身,虛扶,含着笑答了聲謝。

“不講究。”常秋實笑着罵了一句,象徵性地在正低着頭偷偷打量青衫公子的侍女小腿上抓了一把。

任南華禮貌得轉過頭來,往少年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左手拇指順着茶杯杯沿畫了個圓圈。

此刻的念安可不知道這一切,他正沿着小巷一路往城南跑去。

念安路過永寧街路口時稍微頓了頓,眼前一大群人正圍在那曲白有名的古老桐木前。

桐木上了年歲,它旁邊的水井亦是如此。

據縣誌記載那古井為周邊幾十戶居民出水已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可今早這古井前卻出了樁不幸事。有個半大的孩子打完水後從井口莫名其妙得滾了下去,只在井口內上了年紀的青苔上留下一道深痕。

一個漢子把繩子系在腰上,自告奮勇得下井去搜尋了。

稍遠處,孩子的母親正靠在樹上痛哭,里長則帶着幾個老人在安慰那女子。

念安看着那母親撕心裂肺的哭顏也跟着難過,停下步來朝那邊仔仔細細得鞠了一躬。

城南商業街後其實就是青羊山了,說是青羊山,其實不過是座土坡罷了,上面還有座數十年前就被廢棄的道觀。道觀雖然廢棄多年,可官府寧可空着這麼大片地,也一直也不敢去拆掉那道觀。

原因很簡單,這裡風水有古怪,百年之前青羊山甚至有段時間還被當成了亂葬崗,所以自佳慶年間起立在這裡的青羊道觀就是為了鎮住邪祟陰煞。聽說十幾年前曲白有個主管南街商業的主記想要去翻修那道觀,計劃剛批下來,還沒動工,那主記下職時自己就不甚滑進城外渭河裡給淹死了。

從此之後,官府不拆不修,甚至專程花重金從外地找了個道人住進了那破落道觀里。

這道人姓余,來曲白的時候看上去二十歲出頭,聽說是附近哪座高香厚廟法長的關門弟子。余道人一雙桃花眼,身材不高,纖瘦如竹,看着倒是精神俊朗,平日里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一襲清灰道袍加身,踩雙翹頭小靴,背上跟把桃木小劍,遠遠看去倒還真有幾分仙骨。

余道士每年春夏會在道觀前擺個小攤算卦。

達官貴人也接,苦力泥腿也收。碰到家裡走了邪的,余道人還會專程上門去施一番法。

三尺茅屋也去得,厚宅深閨也進過。

余道士收費一視同仁,只算卦三銀兩錢,少一分不做,多一分不收。

鄰里百姓絕大多數對這余姓道人傳的神乎其神,能治百病,可勘生死。當然也有例外,總會有好事的公子哥花錢算一卦,然後指着鼻子罵道人不過是個騙財騙色,裝神弄鬼的江湖泥腿子。

這時候余道人總會扶正髮髻來上一段道家九言真經或是吟上一句他最喜歡的:“俗人昭昭,我獨混混,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每每聽到這裡,跋扈的公子哥就會遠遠丟個石塊兒過來砸飛了道人的木髻,如此這番道人也只是歪嘴一笑。哪怕公子們鬧得再凶一點,道人也就取出背上那把木劍護着頭跑遠些罷了。

似乎是好幾天沒人上門了,余道人這會兒正斜靠在道觀前不遠的那顆歪脖子樹下小憩,甚至連那木髻也偷偷放了下來,聽到遠處有人一路小跑着過來,道人微眯的右眼稍稍打量了下,趕緊把腳蹬進小靴,理了理道袍,輕咳幾聲,來到木桌後坐了端正。

“可是,來求個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