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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什麼?”

卜瞎子道:“況且知道的太多,對公子生命有危險。”

江長安自嘲道:“我這樣一個今天睡了不知明天能不能起,隨時都有可能會死的人,卜叔覺得我還在乎生死嗎?”

“那小公子更不應該問。”

“為什麼?”

卜瞎子道:“萬物有因有果,公子若沾了因,今生就算償還不及,來世還會受其所累,而且小公子若不在了,這些業果還會繼續降在江家每一個人的身上,我想小公子也不願善母為業報所侵吧?”

江長安不再問。

卜瞎子卻說:“公子現在還信卜命嗎?”

江長安不知如何回答,江州上百名能人異士算出他活不過二十歲,可是自己展現出來的一切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更讓江長安報以懷疑態度的一點,則是卜瞎子多年前所說的,江家四個公子中,不算“大公子”江琪貞,唯有三公子,也就是江長安的二哥江凌風能長命百歲。

但是一切都像是上天開了個巨大的玩笑,所以自那天起,江長安不再信什麼江湖術士天命之言,就連送小妮子伊柔去天命宗,後來想想也後悔不已。

“小公子近來可好?”

江長安又給他添了一杯:“如何才算是好?若是想從前那樣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現在想起來談不上好,但是要是和亂地滄州種的爾虞我詐你死我活比起來自然是好,活着就是好。”

老瞎子第一次露出了和藹笑容:“呵呵,小公子長大了。”

江長安苦笑,這種成長是用無數人的鮮血澆築而成,每一寸皮膚,筋肉都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其實這一次前來除了是來探望卜叔之外,還想求一件事。”

“小公子是想讓老夫算一算此去京州還能否活着回來?最後是死在一身疾病之手還是死在夏己的手裡?”

江長安點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那小公子走的這一趟怕是要失望了。”老瞎子淡淡道,“老夫已不再卜,就算是卜怕是也不準,對小公子反是有害。”

江長安有些失望。

卜瞎子卻又說道:“但老夫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卜瞎子道:“小公子有不得不回的理由。”

“什麼意思?”

“小公子此次若死在京州,無論緣由何起,整個江州都會因你而陷入瘋狂,結果無非一種,江府揮師南下,夏周國生靈塗炭……”

江長安冷笑,玉杯中的狀元紅沸騰一般顫抖,語氣激動起來:“為我而陷入瘋狂?我看是舉杯同賀才對!二哥死時,白布相裹,整整五天!五天的時間遺體才運回江州!與曝屍荒野何異?!!”

江長安又斟了一杯大口灌下肚,又因喝的太猛劇烈地咳嗽起來,面色也不知是因酒力還是咳嗽而出的殷紅,痛苦凄然,喝道:

“偌大個江府,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就這麼忍氣吞聲地葬了,五年!墓中人常在夢中相會,口中囈囈向我念叨這終天之恨!如今想起來還是切齒痛恨,心寒徹骨!!!”

卜瞎子搖了搖頭,自己拎起另一壇酒斟滿了玉杯,又小口嘬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江長安冷靜下來,眼神平靜,手中的酒杯也暫時擱置一旁,恍若失魂。

卜瞎子淡淡說道:“小公子信與不信,老夫都要說出事實,小公子倘若是回不來江州。憑藉江府與多方勢力的盤根錯節,屆時乃至整個神州都會因你一人掀起動亂,這些門派有的是真的欲為公子復仇,而有的則是沉寂太久在混亂之中搏一絲生機。現在的神州就像是繃緊的一根弦,而公子就是引發戰亂的第一引火索!”

“彼時,江州天師府、萬妖窟,滄州泥陀寺、寒鐵盟,蠻丘國西南鐵騎,東靈國東洲死侍,諸多勢力都會狼煙四起。甚至,還會引出第三次兩族之戰!也不是沒有可能!”

第三次兩族之戰!

江長安微微一愣,隨後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偌大天下怎麼可能會因一個人發生這麼多荒誕的事情?多米諾骨牌?還是蝴蝶效應?

卜瞎子鎮定下來,道:“就算公子不為這天下大局勢想一想,也要為自己想一想……”

“我自己有什麼好想的,剛才不就說了,我連明天會不會死不知道。”

卜瞎子道:“難道小公子就不想要知道你曾忘記的那個人是誰嗎?”

轟——

江長安腦子像是遭到重擊,所有的東西攪和到一起混亂不堪。

一直以來他從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總是恍恍惚惚間想起一個模糊的身影。

江長安記得前世二十一世紀的事,但卻清楚知道這個人是這一世在江州遇到的一個人,只是後來因為江凌風的死,他天殘之軀再次發作,而忘記的一個人。

所以在離開青蓮宗之時,他會對蘇尚君說曾有一個人問過他那個“喜不喜歡自己”的話。

那個這樣問他的人到底是誰?

江長安以為那個人是幻覺,直到卜瞎子說出剛才那句話之前,他一直以來都以為是幻覺。

江長安終於明白,家裡的人對自己隱瞞了一些事情,為什麼要隱瞞?

大姐和江笑儒很有可能知道的一些事情,甚至連雲芊芊都有可能知道。

“卜叔?那個人是誰?是女人?她現在在哪兒?”

卜瞎子道:“現在小公子知道了自己還有活下去的信念。小公子,你我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

“這次你要是能夠活着回來,老夫會將當年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小公子既然不願為天下大局而活,那就為自己而活,為那個人而活!”

江長安沉吟的看着那張足以嚇哭小孩子的年邁臉龐,道:“這樣說來我還必須要活着回來……”

卜瞎子喝了口酒,默不作聲。

“倘若是我突然舊疾發作,那可怎麼辦?卜叔你知道的,你可是算的我活不過二十歲的。”江長安道。

卜瞎子搖了搖頭,那張臉突然面向了江長安,空瞳雙目竟讓江長安一瞬間感覺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一個瞎子,而是一個目力比誰都要厲害的正常人。

“瞅”了半天,卜瞎子道:“以前是,現在不是了,現在的你,不一樣了。”

江長安心中大吃一驚,但是他吞噬大妖的事和任何人都沒有提及過,唯一知道的袁公侯也早就死了,若若更不可能說出去,他是如何知道的?

像是看出江長安心中的疑問,卜瞎子道:“你的命魂發生了變化,雖說老夫看不見東西,但是心裡看到的東西比常人可是要多得多……”

江長安沉吟了片刻,開口問道:“卜叔,您既然能夠占卜人之生死,那求您告訴我當年我二哥江凌風在京州到底經歷了什麼?是被夏己所害?還是……江笑儒?”

卜瞎子搖頭道:“同樣的問題早在五年前小公子離開江州時就來問過老夫,老夫給出的答案也不會變。江家的事老夫不會摻和,況且算命占卜本就是測一個大概,不可能將往事看的歷歷在目,小公子執念。”

問不出什麼東西,江長安站起身鞠躬行了個禮:“既然如此,小子過些日子再來看您,卜叔說的賭約,小子也一併記下了,等着從京州回來找卜叔兌現。”

江長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來,但是現在他多了一個必須活着回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