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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陸清寒心中一動,長久以來積壓的沉重感全然散去,如釋重負,豁然開朗。可轉而又問:“我從前沒有家,你卻是有家不能回,相較起要更加痛苦吧?”

卻聽他悵然笑道:“進不得家門,卻是能見得家人。”

陸清寒不解:“怎麼見?”

豈料江長安猛地湊近,笑道:“陸聖女,明早清晨早集的時候,陪我一起去買雞蛋吧?”

“雞蛋?”

……

身為江州最大氏族江府的一家之主,江天道最喜歡吃的居然僅僅是一盤簡單的炒蛋,說出去只怕沒有幾個人會相信,就連陸清寒起初聽到時也是不信,像是這種世家弟子整日吃的難道不是山珍海味,龍肝鳳膽么?怎麼……會是一盤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炒蛋?

清晨天色半亮的時候,江長安與陸清寒兩人站在了街道上等待,為了給母親一個驚喜,他還特地盤下了一個專賣雞蛋的攤位,在柳朝聖的安排下,原本那些賣雞鴨魚肉與蛋類食品的小販今早都不得露面,當然,作為補償,他們也獲得一筆十天半月也掙不來的補償。既拿到了錢,又能夠歇工休息,何樂而不為?

於是,整條街道集市上雖然熱鬧非凡,但今日賣雞蛋的只此江長安一家。

為避免兩人都是一襲白衣太過扎眼,江長安隨意換了件普通的書生青衣,陸清寒也換了一身淡黃色的長裙,清冷氣質減淡,反倒更顯寧靜,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說不盡的溫柔。這身衣服就像是特地為她而量身定做,可陸清寒卻緊張地心都要跳出來了。

她的明眸中星芒閃亮,有些期待也有些畏懼,期待的是要見到這無恥小賊最親近的親人,能夠距離他再近一些,而畏懼的則不用多說,她可是早就聽說了他那位身為江州天師府新天師的哥哥江笑儒,還有那位被稱為江州大公子的大姐江琪貞。

當然,最最害怕的則要數見到他的父母,每每念及此時,心中縱是砰砰直跳,比任何時候還要緊張。

“無恥小賊,我的衣服……顏色是不是太艷了?我……我今日的妝容是不是太重了?是不是不太合適?”

臨危不亂、處事鎮靜的陸聖女此刻儼然成了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腳步下意識得朝江長安背後挪動,雙手無處安放,好像放在哪裡都不合適。

“陸大聖女,已經很好了。”江長安笑着勸說道。

“你這就是敷衍,倘若伯母不喜歡我可怎麼辦?我是不是應該多帶些禮物的?哪裡還忘了?”

江長安苦笑搖頭,突然,神色一振,遠遠就看着那兩道熟悉的身影。

陸清寒也一眼看到了這兩人,實在是因為兩人太特別,屬於放在人群中想不注意都難的一種。

陸清寒視線不住打量,走在前面的中年女人相貌嬌美,膚色白皙,看上去也不過才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身穿藕色紗衫,外面又披了件厚厚的紫色錦袍,即便如此,也能看出身形苗條。

她的長髮高盤,容色絕麗,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無不自然流露出尋常人沒有的英氣,光彩照人,正是應了窈窕淑女四字,全身由內到外散發出的端莊大家氣質讓任何一個女人都自慚形穢,不可逼視。

而在她背後跟着的男人則大相徑庭,差了不少,寒天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衣長衫,鬍子拉碴,鼻樑高聳挺拔,雙目幽深,也是一對桃花眸子,大致不難看出,倘若再年輕二十歲,也是一位面容極為俊朗的翩翩公子。

他的行為舉止慵懶隨性,眼眸隨意飄來飄去,但到了最後都始終會再度回到身前女人的身上。

這是反差很大的兩個人,可奇怪就奇怪在這兩人站在一起卻給人一種天生的融洽感,沒有半點的違和。

就見司雪衣在一個菜攤面前站了片刻,挑揀了幾顆青菜後,江天道上前付賬,再快步追上去獻上殷勤:“雪衣,別生氣了,昨日不讓你去見那臭小子實在是不怪我,就是得要好好晾一晾他,這臭小子想回來就回來,想走就走,若不好好晾晾,非得上方揭瓦不可!”

司雪衣半句話也不說,只是左右找着能一些蔬菜。心中不禁驚奇今天連一家賣雞蛋的都沒有,疑惑的時候,突然在街角看到了一家擱着雞蛋的攤位。

二人走到江長安面前時,都沒有抬頭,一個笑語不停解釋,另一個表情淡漠,江長安正要開口,卻見司雪衣身形忽然一轉,淡淡道:“今天不吃雞蛋了。”

“別啊……”江天道趕緊追上去,“夫人,我已經打探好了那小子就在城中的一條鬧市上,今天我們就去,不,吃了飯我們就去……”

眼看兩人走了三五步遠,江長安笑着吆喝道:“這位夫人,要些雞蛋吧?”

“今天不要……”司雪衣身形猛然一頓,悠悠轉身,看着走到面前的江長安,繃著的一張臉瞬間冰雪消融,目瞪口呆,愣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過後眼中欣喜若狂,卻又猛地轉了常色,漠然道:“知道回來了?走得時候招呼也沒打一個,現在才知道回來了?回來也不知回家一趟!”

江長安依舊嬉皮笑臉,長長拉了個長音:“娘……”

這一字頓時將司雪衣想要狠狠教訓一番的言辭厲喝都擊得粉碎,眼眶酸紅:“哎……”

江長安又看向江天道,笑道:“無良老爹,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我驚訝個屁,稍微有點腦子都能夠猜到你小子一定沒憋什麼好屁,昨天回來,今天早上指定得要整出些幺蛾子。你小子現在連我們兩個都敢騙了,行啊,這次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

“娘!”江長安習慣性地一閃躲在了司雪衣身後。

江州大善母哪裡看得分隔多日的孩子再受半點委屈,冷冷說道:“你是說我沒腦子了?”

“沒有!絕對沒有,摸着良心對天發誓的沒有!”江天道慵懶的身形霎時間挺得筆直,沒有半點的猶豫,上下接着回答的間隔不超過眨眼的剎那,極其連貫,認錯的熟練度令人不禁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