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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長安想不明白,駕馭神虹飛身逃出雲頂無涯洞。

震動由地底四處擴散千餘丈,整個雲頂無涯洞都坍塌焚毀。

天色大亮,臨仙峰所有弟子都被絕塵谷洪烈的炸響驚得抻頭望去,東方日出,絕塵陷落!

甲子紅花老,玉鏡絕塵倒。

絕塵谷,真的如預言那般倒塌了!

彌虛之上,忽見一道金光神虹衝天而起,直入雲霄。

吞噬神嬰刑荒融合一處,不僅僅讓他壽命增長,就連境界也是增長深厚,剛突破到的洞墟境後期境本還是有些虛浮不實,但這頭妖魂出現的時機恰好,穩固了道心,彌補了不足。

江長安肆意地飛來還去,頗有天空任鳥飛,海闊憑魚游的自由心性。

凜然氣勢竟恍惚中褪去了幾分謫仙無塵的氣質,取而代之的是常人煙火人情味,不過才是洞墟境,竟已隱隱有了返璞歸真的法相道行。

最為驚愕的莫過是諸多女弟子,整整一月時間未得這位江先生的消息,還以為他早就身消道隕,眼下居然“活了”過來。

就見遠處幾道紅光駛來,臨仙峰的諸位弟子捧手見禮:

“江先生出關可喜可賀。”

江長安擺了擺手,笑道:“你們女帝呢?”

“女帝……”幾名弟子面面相覷,道:“江先生,方才女帝下令,請江先生提早下山去。”

“下山?”江長安意外道,“為何?”

“先生不要問了,女帝有令,先生若不下山,便以闖入者的身份論處,先生快走吧,請不要讓弟子為難……”

江先生眼神轉了轉:“也罷,在這臨仙峰上待了有快要三月時間,請諸位替我轉告你們女帝一句,連日來多謝照顧……”

江長安轉身頭也不回地下了臨仙峰登天石梯,果決的態度倒是出乎了所有弟子的預料,按照她們所想,這位江先生與女帝關係非凡必定誓要查出個水落石出不可,怎麼只是問了一句就真的離開了?

天色說變就變,由晴轉陰,早春時刻,臨仙峰上依舊陰雲密布,黑壓壓的陰雲像是傍晚黃昏,不多時就要下起一場暴雨。

山下鍾靈毓秀,林間山府遍處可見妖族修行之所,危機四伏,沒有人相護送,他或許連上古聖地都走不出去。

但江長安很快就看到了一座茶棚,這種地方豎起一座茶棚,看上去格外詭異。

因為在兩張方桌旁,橫着不多不少二十三條屍體。

能在此地的屍體,必定實力都是神遊境以上的妖族,但可惜多年修行成人,此刻都成了一場空。

更詭異的是茶棚的主人,也是唯一一個夥計二十歲左右,根本不像是一個修行之人,身穿一身黑裘敞袍,亂蓬蓬的長髮垂落耳旁,黑髮更襯得臉色病態似的白衣,雙眼惺忪,望着江長安發笑。

笑容無邪陽光,就像是一個鄰家少年,不算俊秀,可氣質在這世間卻始終再難尋到第二人。

這樣一個人竟然能夠在上古聖地開起一座茶棚,並且能夠安穩地活到此刻,萬妖莫敢近身,沒有什麼比這更瘋狂、更令人不可思議的了。

江長安不客氣地走過去,在他面前落座,道:“迎客嗎?”

“當然迎客,不迎客我開這茶棚幹嘛?”

“可你這屍橫遍野,不似營生?”

“屍橫遍野,實因他們都不是我要等的客人。”他呵呵笑道,“我的客人,必定有好茶招待,但他們偏偏想喝茶,招待的只有刀斧。”

江長安搖頭:“看來我也不是你的客人,我不想喝茶……”

“酒也管夠。”他迅速接道,彷彿早就已猜透了江長安心中所想,提手翻出兩壇酒,撕開封泥,醇香醉人。

江長安二話不說,當即拎起其中一壇,一飲而下。

啪!

空空如也的酒罈被扔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的臉上染上淡淡醉紅:“好酒?”

“好酒。”

“那可惜了,再好的酒到了我嘴裡也分不出好壞,都如白水一般難喝。”

“無妨,他人配不上這酒,但你江長安配得上。”

江長安嗤笑:“我是該叫你蕭縱橫,還是該叫你阿吉?”

“隨便。”他同樣捨命陪君子,將面前新開封的酒飲下,殷殷笑道,“我來此是想要提醒你件事,不要再查仙人詛咒一事。”

“為何?你好像知道什麼?”

蕭縱橫眼神淡漠:“仙人詛咒只危機諸多有可能成仙的人,可你江長安八竿子打不着,你何必趟這趟渾水?”

江長安微微一笑,反問:“你不是恨不得想要我死么?怎麼這麼好心回來提醒?”

“我當然想要你死,時時刻刻都在想,但是你要是死在了狗屁的仙人詛咒手裡,而不是死在我手裡,豈非很無趣?”他的笑意病態而癲狂,發出簌簌鬼一般的寒冷笑意:“出乎我意料的是,沒想到你會乖乖地就下了臨仙峰……”

“什麼意思?”

“你知道的,我能聽到人心中所想,我從臨仙峰下山的弟子那裡聽說,那位女帝前些日子可是受了重創。”

安仙子受了重創!江長安大吃一驚,她的實力足以位於神榜前列,誰能對造成威脅?

“你不用多想了。傷了這位女帝的可不是某個人或是某隻妖。”蕭縱橫一邊說著,一邊手指指向萬丈蒼穹,道:“而是天勢。”

天勢?江長安眼神微眯,他想起了當日下山遊玩時,那道晴空之下的紫青雷,安君堂嚇得心驚膽寒,這道天勢是什麼來頭?

蕭縱橫指尖輕輕揉搓着那塊蠶蛹似的羊脂白玉,笑意淺淺:“臨仙峰上,這位女帝要想多開這道天勢易如反掌,只可惜有人不想她躲,或者說是有人逼着她受這雷劫。”

江長安眸子蘊藏殺機:“苦婆。”

淅淅瀝瀝——

豆大的雨滴落在桌案上,大雨滂沱,兩人靜默,偶爾提壇滿飲一喉烈酒。

早已落干葉子的枝杈,在狂風暴雨灰幕下,直愣愣地伸展,光禿禿的,獃獃的,單調,卻很有味道。

風中搖曳,雨中作樂,時間久了,竟讓人產生瞬間的錯覺——彷彿看到,伸展在空中的枝椏,像一柄柄尖利鋼刀,把世界切成碎片,稀稀落落打在地面上,踩上去似有聲響。

回過神,世界依舊。拼合的天衣無縫。

陰沉灰灰的天讓人的心情也不舒服,晌午里竟像是跨入了深夜,天色陰鬱,破天荒感到冷。

地上已經摔滿了酒罈瓷片,兩人臉上都醺醺醉意。

江長安喝凈最後一壇,再丟出一聲脆響,搖晃站起身,朝着那dēngtiāntī行去。

蕭縱橫迷迷糊糊將那瓷片舉在手中,好似扼住了整個神州:“你早就知道了事情有蹊蹺?你沒有聽到人心聲音的本事,卻有能看透事情本質的眼睛,看得往往比聽的更清楚,也更真實。”

江長安沒有答話,搖搖晃晃,成了一個醉人。

蕭縱橫又問:“既是知道,你為何還會下山?”

江長安道:“因為我知道,這上古聖地,誰也傷不了她。”

“那你為何現今又要上山去?”

江長安仰望山巔:

“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