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出聲，就那樣靜靜地舉着槍，不敢輕舉妄動。
隱約中看到樹後有個黑影挪動了一下，他辨認後看出似乎是個人影，這才出聲道：“是誰？出來！”
人影慢慢地從樹後走了出來，接着星光他看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有些瘦弱，步子很小，肩膀微微顫抖，臉上的表情小心翼翼。
“小七？”柳煜收起槍，走上前去，用急切的語氣說道：“你怎麼跑過來了，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
話只講到一半，他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也是腦袋一熱衝出來的，根本沒資格教訓別人。
見柳煜似乎生氣了的樣子，陸佳怡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說道：“對不起，我，我擔心你，就跟了上來……”
柳煜有些驚訝的看着她，說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副樣子，失憶了連性格都完全變了么，你這樣讓人想生氣也生氣不起來啊。”
“對，對不起！”
“都說了我沒生氣，不用道歉。”
“不是的，我是說，那個……我好像和你印象中的我差距很大，真的很抱歉。”陸佳怡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等着被教訓的孩子，低着頭不敢看柳煜。
見到陸佳怡這副可愛的模樣，柳煜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他很久以前就想這麼幹了，但如果還是以前的那個陸佳怡，他不敢，會被揍。
“失憶了又不是你的錯，你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你只需要記住，我是你的朋友，我會保護你，不會傷害你的，這就夠了。”
他拉起陸佳怡的手，慢慢地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至少他自己覺得是正確的方向，在這種地方要是沒個指南針誰能分得清東南西北。
陸佳怡被柳煜抓住了小手，小臉羞得通紅，不管以前是怎麼樣的，在失憶了的現在，任何事情對於她來說都是第一次的體驗。第一次被男生這麼牽着手，陸佳怡就像個任君處置的新婚小媳婦一樣跟着柳煜走去。
“你剛剛，叫我小七……唔，是在叫我的吧？”
要不是此時林中靜的出奇，連蟲鳴聲都沒有，不然的話柳煜還真聽不見陸佳怡在說些什麼。
“對，小七是你的綽號。你不是叫陸佳怡么，你想啊，陸佳怡，諧音六加一，那就是七了。”
“……”
“現在想想是有點無聊，不過叫多了，也就習慣了。”柳煜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這個昵稱當年就是他無聊的時候想出來，並且最先叫起來的。
“以前……我們是什麼樣的關係呢？”
“以前？以前我們就是朋友了——哦，你想知道的更詳細一點是吧，也對，多聊聊以前的事，興許能幫助你恢復記憶也說不定。”
柳煜在腦中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慢說道：“我們是初中的同學，三年都是，沒有轉學或是升班。”
他輕嘆了口氣，緬懷着自己再也回不去的童年，不顯成熟的臉上卻刻着些許不合時宜的滄桑。
“我小時候，到小學畢業為止吧，因為某種原因，經常轉學。在每個學校都呆不了一兩年，所以基本上沒什麼朋友，我也儘可能不去和別人搞好關係，因為沒必要，反正過不了多久就會離別的。”
“到了初中以後，這種情況基本上就穩定下來了，但由於以前的習慣，我依舊沒能和周圍的人搞好關係，應該說，我已經不知道要怎樣去擺出一張笑臉和同學聊天了。來向我打招呼的人，我也只會習慣性地冷着臉淡淡地應付幾句，久而久之的，大部分人也就斷了和我交往的意思，在班級中，我可以說是被孤立的那個人，每次班級里分小組活動，我都是被塞到最後缺人的那個組裡，基本上不會有人主動來邀請我。”
“之所以說是基本上而不是完全沒人，就是因為有你在啊，你是唯一一個被我冷眼冷語相待後還絲毫不計前嫌始終來找我和我聊天的人。我知道，那個時候的你是班長，你這麼做的原因可能只是因為不希望看到班級里有不和諧的因素，希望讓我能早日融入到班級中去。但對我來說，我只看到了一個並非只是客套，而是真心實意想要和我交朋友的人。當時我就想，原來還有這種人在我身邊啊，如果是這個人的話，自己應該是能夠完全敞開心扉的和她交往的吧。簡單來說，你是我初中時代唯一的朋友。”
“你的成績很好，而我只能算一般，初三那年我發了瘋地學，其實就是為了能和你去同一所高中。當時我想，像我這麼不善於人際交往的傢伙，好不容易因為你的原因在初中的班級里勉強站穩了腳跟，要是到了高中，新的班級新的同學，豈不又要重蹈覆轍？如果和你去了同一個學校，那就至少還有一個能說說話的朋友，不同班也無所謂，大不了我每次午休都跑到你的教室等着你一起去吃飯。”
“不過事實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可能是以前經常和你在一起，潛移默化的緣故吧，高中新的班級並不像我想的那樣難以融入，很快就有了幾個能夠有共同語言交談的人。你的話，新的班級也有了新的圈子，我們兩個能夠在一起聊天的機會肯定也少了很多。一開始還好，偶爾還能坐在一起說說話，放假了一起約了出去玩，但後來就慢慢地不再聯繫了，即使走廊上見到了也只是淡淡地打個招呼點個頭，關係越來越淡薄。有一次我看到了你的身影后甚至下意識地避開了，當時我也很驚訝自己的舉動，後來想了想，可能是因為即使見到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與其徒增尷尬不如乾脆不要見面就好了。”
柳煜取出手電來打開，射出相對於普通手電更為強烈的白光，他又趕緊將手電關上了，在這個一片漆黑的地方，用這種功率高過頭了的手電等於是將自己作為靶子。
將手電收到口袋中，柳煜掰着手指頭算了算，說道：“我和你大概有兩三年沒見了吧，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考去了哪個大學，有時候也經常會想以前我們關係那麼好是不是騙人的，真正關係好的朋友會變成後來那個樣子么。”
他扭過頭看向陸佳怡，問道：“你覺得呢？”
陸佳怡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不知道……”
“有想起來些什麼嗎？”
“沒有……”
“什麼都沒有？沒有一點感覺嗎？”
“嗯……對不起……”
“都說了，不要總是道歉，這又不是你的責任，原本我也沒指望你能這麼輕易地就恢復記憶。”柳煜笑着揉了揉陸佳怡的腦袋，他很喜歡陸佳怡那一頭柔軟的長髮，摸上去很舒服，自己的頭髮摸起來就沒有這麼舒服，所有給他理過發的理髮師都說他發質偏硬。
陸佳怡思索片刻，鼓起勇氣說道：“可能……可能她是在等着你去找她也說不定。”
“她？”
“我是說，我。”陸佳怡慌慌張張地解釋道：“就是失憶以前的那個我，我想我一定是不願意放下和你之間的關係的，但是因為交友圈子的不同，漸漸地疏遠了，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去補救。”
“是么？那你幹嗎不主動來找我啊，說清楚不就好了么。”
“這種事情當然是男生來做了，哪兒有讓女孩子主動地道理啊。”陸佳怡苦笑道：“也許當時的我和你一樣，覺得即使見面了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那乾脆還是不見面為好。兩個人都是這麼想的話，不就真的完全見不到面了么。”
柳煜想了想，似乎還真是這個道理，也就是說其實錯在自己咯？
他突然覺得有點羞愧，差點就失去了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對陸佳怡說道：“抱歉啊，似乎是因為我太蠢了才會變成這樣的……先向你道個歉，等到你恢復記憶了，再正式向你賠罪，到時候你想怎樣都行。”
“怎樣是……怎樣？”陸佳怡漲紅了臉，聲若蚊蠅。即使是失憶了，不該記的東西還是記得很牢。
“任你處置咯，給我留條命就行。”柳煜笑着說道。
兩人慢慢地在往山坡上走，一路上仔細尋找着水源，只要找到水源就能順着走到湖泊，雖然依舊很擔心楊欽的情況，但此時最好的選擇還是回到宿營地。
“那個，我能問一下么？”陸佳怡突然出聲道。
“什麼？”
“就是，小學時候的你，為什麼會很頻繁地轉學啊？”
“……”
見柳煜沒有立刻回答，環境太暗又看不清柳煜的表情，陸佳怡有些慌亂地說道：“對不起，是什麼會讓你不開心的問題么？當我沒問過好了——”
“你看。”柳煜突然打斷了陸佳怡的話，伸手指向天空。
此時兩人已經來到半山坡一塊開闊的草地上，周圍沒有什麼樹木，因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天空而沒有任何事物的遮擋。
一道光帶划過漆黑的夜空，銀色的光點粉塵般散布在光帶兩側，時而密，時而疏。這些不知跨越了多少億光年的距離照射在地球的這片叢林之上的星光，也許完全比不上太陽那般耀眼，但光是看着，似乎就能讓人忘記煩惱的一切。
“哇，好漂亮！”女孩子都喜歡漂亮的東西，即使是失憶了的陸佳怡也不例外。在這樣一片美麗的星空之下，和心儀的男生手牽手互相吐露心聲，還有比這更浪漫的事情么。
想到這裡，陸佳怡偷偷瞄了一眼柳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