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明把手機擱到掌心仔細一看。是一個熟悉的號碼，號碼是直屬上司苗志華總警司打來的。

他心中發怵了起來。

老苗很少主動給自己打電話，一般都是自己確定安全的時候給他打電話。下線聯絡上線，上線是極少聯絡下線的，這是做卧底的準則，也是禁忌，為了最大限度的保護卧底，否則特殊場合，冒冒失失一個電話打過來，很有可能造成極為嚴重的後果。

掌心的電話還在響。

倒底是接，還是不接呢？劉建明糾結了起來。

他想，老苗給我打電話肯定是要跟我談台島這邊的事情，自己玩火玩的這麼猛，說不準有什麼風吹草動傳了回去。他這麼急着聯繫我十有八九是想終止我現在的行動。我還是不接了吧。

他把手指摸到了掛斷按鍵上……

卻又遲遲不按下去。

他又想到，

老苗既然不顧及卧底準則主動給我打電話，那麼肯定是對我有所猜忌了，我現在再拒不聯繫他，那麼情況很有可能向最壞的方向發展，後果可能會超出我的預料，有可能我會被除名，再也回不了警隊了。

這樣的後果是災難性的，做卧底走黑暗的道路本來就不是自己的本意。失去警方雙倍聲望破案獎勵，這樣的後果也無論如何是自己根本無法接受的。

升職加薪什麼的可以不談，最差最差的情況也不能被開除出警隊失去警察的身份。

所以這個電話必須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想明白以後，劉建明按下了接聽鍵。“喂，老苗？”

電話里傳來熟悉的聲音，但是語氣明顯很不和善，甚至是憤怒，“劉建明，你還知道你身份嗎，要不要我現在提醒你？”

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劉建明心想，然後對着手機說道：“老苗，我一刻都沒有忘記，我是一名警察。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何種情況，我——劉建明都是一名警察。”

電話里沉默了一下，語氣變了緩了一點，“那你說你在那邊做了什麼事？殺人，與黑幫火併，搞恐怖襲擊？你別不承認，你放個屁，我就知道你拉的什麼屎。哪些事是你做的，哪些事不是你做的，我腦袋裡一清二楚。你無法無天的性子從來就不知道改一改。你知道你惹了多大麻煩嗎？不是我幫你扛着，去向李文斌李sir求情，你早就被……”

劉建明根本插不上一句話，事情果然跟自己想像的一樣嚴重。他慶幸自己剛才沒有魯莽行事，斷送掉老苗心中的最後一點憐憫。

電話裡面傳來一聲嘆息，然後緩緩的說道：“小劉，你那邊還有什麼事現在全部放手，趕緊回來，其他的事你別管了，有我呢。聽到沒有？我跟你說話呢。”

但是自己現在能回頭嗎？現在放棄等於所有一切都白費。

現在跑路意味着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失卻連根拔除這個老牌偽鈔集團的絕好機會，豐厚的聲望回報也將會付諸東流。

而且四哥馮剛已經有點懷疑自己了，現在突然抽手非暴露身份不可，到時候回港不僅僅是譚成不會放過自己，就連小馬哥、四哥、宋子豪甚至自己的老大林昆都不會放過自己，自己將成為眾矢之的。卧底暴露的下場是極慘的。

不是自己怕死，怕報復，實在是因為黑道的報復是無底線的，不徹底干翻他，他就說不準什麼時候冒出來狠咬你致命的一口，就跟小汪一樣。

自己的大哥林昆尚且不論，就光論譚成、四哥馮剛、小馬哥還有宋子豪都要比小汪強了不是一點兩點，當警察又怎麼樣，再叼自己也不能二十四小時不吃飯不睡覺，小馬哥殺傷了那麼多警察，保不準日后里面就會有自己在內。

所以這件案子不徹底結束，自己是根本不可能抽身而出的。

想明白了這一點，劉建明語氣變得凝重，對着電話說，“老苗，我現在已經不可能抽身了。你從警那麼多年，我現在抽身的下場你肯定比我清楚。你當初來警校找我，我連一句討價還價的話都沒說，犧牲了多少，我有抱怨過？做了卧底怎麼可能說回頭就回頭？升官發財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只求老苗你能信任我，無條件信任我。”

電話裡面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小劉，我當然信任你，否則我就不會這麼急切的聯絡你了。你在上頭的處境真的很糟，我都快扛不住了。還有我交給你的是盯林昆的任務，你現在的任務是葉兆良小葉交付你的，你也只是協助，說句私心的話，你是我的人，其實根本不用那麼拚命。你怎麼會把事情搞的那麼糟？知道么，台島警方要全台通緝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功夫才把它壓下來么？”

“老苗……”劉建明把電話貼在耳邊言辭懇切的說，“很多事情你根本無法預料，事件並不會向你預測的地方發展，我電話里一時半會根本沒有辦法和你說得清。我現在正處在關鍵時刻，一句話，老苗我需要時間，上頭你一定要幫我頂住，多給我爭取時間。”

“好吧，”電話里傳來語重心長的聲音，“我能跟你爭取到的時間不多，你千萬不要再把事情搞大了，你在那邊由於政策上面的問題，我也幫不了你多少，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時間上我至多能幫你壓到年後，大約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到時候你必須回來，是復職還是怎麼安排，看上級安排。你好自為之。”

嘟——嘟——

電話里傳來忙音。

劉建明收起手機，他感覺到頭頂有一座五指山，正在慢慢的壓下，壓的自己已經快喘不過氣了。

他深呼吸一口，腥鹹的海風讓自己清醒了不少，收拾了一下心情，他向遠處小馬哥的抽煙的礁石方向走了過去。

海浪輕輕的舔舐着岩石，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劉建明走到了小馬哥的後面，他正蹲在石頭上抽煙。

“是四哥讓你來找我的？”小馬哥沒有回頭，只是叼着煙望向遠方。

劉建明在他身邊蹲了下來，也點燃了一支煙，吸了一口，說道：“抽完這根煙，一起回去吧，大晚上的抽煙多失眠，四哥挺擔心你的。”

“他只擔心他自己吧？越老越懦弱了，跟豪哥一樣。”小馬哥吸了一口，從鼻孔哧出一股煙霧。

“別這麼說四哥，他是老謀深算，沒聽到他說了要等幫手嗎？”劉建明說道。

“幫手？呵呵！”小馬哥站了起來，把抽完的煙屁股彈進海里，“走吧。咱回去等他的幫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