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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氏朝香溪點點頭,香溪退到一旁。許氏嘴角含笑,卻是低低一嘆,是幾番感慨,“這幾年也多虧你一直接濟着,不然這家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一頓,苦笑,“瞧我說的,若是沒有你,我們一家早就是孤魂野鬼了。”

一陣心酸,許氏自然知道榮昭疼愛榮澤,但就是因為疼愛,她心裡就更不舒服,總覺得欠人家的。

榮昭垂下臉,嗔道:“什麼接濟?這話多難聽啊,咱本來就是一家,用得着這麼見外嗎?”

“你讓我管着榮家的賬,我知道這一年下來,咱榮家得花費多少,雖說大家不像以前,花錢大手大腳,但加起來那也是一筆龐大的開支啊。”

這還不算有時一些事情不走榮家的賬,走的是府里的賬,就像誰做壽擺生辰,那都是榮昭那面撥銀子,加上那檔開支,又得是多少。

榮昭理解許氏的心理,走到許氏身邊,拉起她的手,道:“我父親雖是被誣陷,但不管怎樣榮家都被連累,你們也被連累。我父親是榮家的大家長,他不在,這個家就得榮曜支撐,這是他的責任。不過啊,他不爭氣,沒這個能力,也只好我這個姐姐給他分擔。這算是我和他的事,和你們可沾不上事啊。是他欠我,不是你們,別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拉。”

如此說,也是為了寬慰人心。

榮昭笑着,拍拍許氏的手,“再說,你們又不是干吃飯,像二哥他們不都在做事。你就當是和在長歌城一樣,他們都是給皇帝做事。”

說完這句話,榮昭突然停頓了一下,許氏也滯愣的看着她。

榮昭這是直接拿蕭珺玦和皇帝比了。

榮昭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這張嘴,什麼話都張嘴就來。

正尷尬着,榮昭搜腸刮腦的想着說辭,這時候秋水急步走進來,神色匆忙,又很難看。

許氏見到秋水,忙起身相迎,很熱情,“秋水姑娘來了,快,坐,咱們一起說話。”她也是想將眼前的尷尬搪塞過去,倒沒有榮昭細心,沒看出秋水是有事。

秋水朝着她福福身,用絹子擦擦汗,此時是七月,天氣最熱,這會兒又臨近中午,日頭越發毒了,走這一路就一身的汗。

許氏讓人搬個小墩來,秋水坐在榮昭下邊,搖着絲絹涼快。

榮昭拿着一條西瓜給她,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秋水接過去,先回了話,“還不是常大,昧了良心,到官府去告王爺,說王爺草菅人命,殘害他弟。”

許氏聽得糊塗,“這常大是誰啊?從哪鑽出來的人?”

榮昭道:“就是莊子里常二的哥哥。”

許氏微微詫異,冷臉道:“那常二是自己投井的,和你們有何關係?他常二媳婦刺殺王爺,沒牽連到他,他就應該燒香拜佛了,還敢倒打一耙。”

榮昭輕蔑一笑,哼道:“訛錢唄,前日着人傳話來,要我三千兩銀子,說是賠付常二和常二媳婦兩條命,你說可笑不可笑?”再道:“訛錢訛到我頭上了,別說三千兩,就是三文錢我都不給。就這種跳樑小丑還敢在我面前蹦躂,想告就讓他告去,誣告藩王,他想死還能攔着。”

許氏朗笑,捏捏榮昭的臉,“他也是瞎眼了,敢訛你這個霸王花。”

榮昭推一推她的手,嬌嗔道:“二嫂你又取笑我,我雖霸道,但也是講理的啊,本來想着給他百兩銀子撫恤,畢竟那常二膝下還有一子,他本沒錯,都是他家女人做的孽,又在莊子里幹了兩年,你知道我不會虧待下人,定會接濟一二,沒想到他哥卻如此不識相,竟敢傳話要錢,而今又告上官府。連藩王都敢告,我看他是活膩了。”

許氏掩帕笑一笑,又肅下臉,道:“不過他這一告,有損楚王名聲啊。”

榮昭笑的自信,“王爺這些年樹立的聲威,豈是一個小小的常大能損的,甭管那起子小人誣賴,咱們只管吃咱們的。”又看看秋水,“不用管這事,由着他,我料官府也沒膽子接這件事,說不定還要對他加以嚴懲哪。”

秋水想想,也是,剛才是自己白着急了,安安心,又和榮昭許氏說上話。

且說常大在衙門裡弄了個灰頭土臉,什麼好處沒撈到,還被仗打了四十大板,果然不出榮昭所料。敢告王爺,衙門那面毫不留情就賞他打板子伺候。只是他仍不知收斂,到外面仍然造謠生事,但蕭珺玦多年維持的好名聲,豈是他這個人所共知的無賴幾句話所能毀了,眾人皆不信他。

有人勸他安分點,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然遭不到好報。可他不但不聽勸,還要罵那人一頓,說是那人收了楚王的銀子,替他說好話。

如此這樣,也就沒人再勸他,更沒有聽他“訴苦”。

只是沒多久,城中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後來有人在城外的破廟裡發現了他,但那時他已經成了死屍。

究竟是誰殺了他的,也沒人追究,這個人實在不是什麼好人,嘴壞,品行也不好,或許是得罪了誰,或是欠了賭坊的債被人給打死。

榮昭坐在窗下,對着陽光比着剛用鳳仙花汁染好的指甲,今日的鳳仙花汁是用紅色和黃色兌的,染成了橘黃色,像燭火的顏色。

“小姐不是說那常大詆毀不了王爺的名聲嗎?何苦又要……”秋水端着切成塊的西瓜,放在榮昭的小桌上,談起城外的命案,於是說起來。

榮昭吹了吹指甲,睨一眼她,張張嘴,示意秋水給她喂一塊西瓜,吃了一口,方道:“總有一隻蒼蠅圍着你轉,你想不想捏死它啊?”又吃了一口,再道:“況且,他那種人,死了是對別人的解脫,我也是為民除害。”

同時一個藤的兩個瓜,卻各有不同。常二老實本分,做事勤勤懇懇。但常大,卻是一身惡習,好吃懶做不說,分明就是個潑皮無賴。

連自己女人和親生的女兒都送到妓院里賣,只因想得幾兩銀子到賭場賭一回。這樣的男人,留着幹什麼?

常二家的孩子是個腦袋不好使的,天生痴傻,常大收留他幾日,無非就是為了要錢,等沒了利用價值,就會丟到一旁,不再理會,哪還管什麼叔侄親情。

榮昭又問道:“那孩子安置了嗎?”

秋水回道:“已被送去慈幼局。”

慈幼局是蕭珺玦三年前開設的一處,專門收留一些沒有父母的孩子,有專人看護,每年各州各郡都會組織一次善款籌集,專門為慈幼局做資金。

榮昭頷首,道:“在慈幼局總比跟着那麼個玩意兒。”

秋水想想也是,又一喜,湊近榮昭身邊,貼在耳邊道:“小姐告訴你件喜事,剛才我給王爺送水果的時候,無意中聽到,說是太后小產了。”

榮昭這些天都在焦急的等待這件事,只盼着傳來消息。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消息被宮中嚴禁,一直都沒有風聲。

今日甫一聽,大喜,抓緊秋水的手,眼睛都亮的放光,“真的?”秋水用力點頭,“聽得真真切切。”

榮昭緩緩鬆開手,輕笑出聲,笑的快意,“她也有今日。”

望向窗外,眼中含着一顆晶瑩的淚珠,炙熱的光線照耀,矇著一層金黃的邊緣。

柳馥馨,我當年的失子之痛,今日你也且嘗一嘗吧,但對比我的痛苦,這點痛只是開始。

聽到庭院行踏的腳步聲,見蕭容笙回來,榮昭快速抹去眼角的淚。

“母妃。”蕭容笙跑進來就投到榮昭的懷裡,榮昭瞧着他噘着嘴,像是不高興似的,“怎麼了?說,誰欺負娘的寶貝兒子了?”

蕭容笙臉趴在榮昭的肩上,悶聲悶氣,“母妃,你也給我生一個妹妹吧,剛才榮淳那個小兔崽子,和我炫耀他有個妹妹可乖可漂亮了。”他仰着臉,撒嬌着,“母妃,我也要你給我生一個又乖又漂亮的妹妹,你也給我生一個。”

秋水心頭一緊,見小姐面容頹變,忙抱着蕭容笙從榮昭身上下來,“小世子,王妃今日身子不舒服,您別鬧她,來,秋水姑姑領你去玩。”

童言無忌,不過就是一時隨口之言,卻如一根針,扎進榮昭的心裡。

打發蕭容笙到外面玩,秋水回來,寬慰榮昭,“小姐,您別放在心上,世子小,還什麼都不懂。”

榮昭哭笑,道:“自己的兒子,我還能和他置氣啊?”那苦澀的笑容如嗓子眼卡了一顆酸透了的梅子,咽不進去又吐不出來,她合一合眼,用盡全力將酸梅咽了進去。

在沒有能力報仇之前,所有的苦都必須咽到肚子里。

話鋒一轉,瞧着秋水道:“我瞧着這幾日世子瘦了,想來是練武練的,你去給他多做一點補品。”

秋水依言去做,她走後,榮昭往靠椅上一躺,眼角的淚不由自主流下來。

一時的快意畢竟是短暫的,卻填補不了她這輩子永遠的傷痛。那些曾經帶給她傷痛的人,她早晚要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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