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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指搭脈,李之閉目半晌才睜眼吐聲:“師爺,百病從虛入,自表面看你屬於外感濕邪,常見惡寒發熱、雖然出汗但熱不退、頭身沉重、或疼痛如裹、四肢睏倦、關節肌肉疼痛等癥狀。但你的脈象浮沉兩脈兼而有之,浮而無力是血虛,沉而無力是虛寒,虛實之間又有火邪耗氣傷津、生風動血等特性,從而導致津液外泄而多汗,口渴喜飲、咽干舌燥、小便短赤、大便秘結便接續生得!濕邪與火邪並至,繼而只是你終日里,尤其是交季之際頭重身困,四肢酸楚,且偶爾伴之以高熱、神昏、四肢抽搐,我的診斷可有不對之處?”

劉師爺騰地一下就從椅子上站起身,目光愣愣的端詳李之半晌,才抖顫出聲:“小侯爺簡直是神醫!老身這病詭異得很,往往十位先生所做的診斷各不相同,但他們的診理無一不切中我日常體患中最不適之處,也不能說哪一位能力不到,只是從沒有哪一副葯能去了老身的病痛!主人這番見解,卻是能匯總幾乎所有先生的口中所言,便是我對醫術一無所知,也深知你診斷中的高明之處。”

俗言久病成醫,劉師爺病久了,自然而然的對醫理也日漸熟悉起來,相關自身各類醫藥護理知識已然非常豐富,李之的診斷水準高低他不了解,但僅通過短暫的把脈,就把他明裡暗裡的毛病講述得一清二楚,使得他不由得不信自家主人果然了得。

這時候,眾人圍作的小圈子外傳來一聲驚咦,卻是楊高澹悄然來到,清綺郡主緊隨其後,望向李之的眼神里,和前者一樣充滿了訝異之色,更隱帶幾分驚喜。

楊高澹擺手阻攔住眾人慾將紛紛見禮的架勢,看向李之問着,“小侯爺,能不能容我把一下脈象?”

“楊叔哪裡話來,在您老面前我只能算是班門弄斧了,您才是醫術大家!”後者自然樂於有人幫自己檢驗醫術到底如何。

楊高澹面上不該平日里的冷峻神情,只是想他略一點頭,就引過來劉師爺的左腕。

脈象的產生與心臟的波動,心氣的盛衰,脈道的通利和氣血的盈虧直接相關,心、脈是形成脈象的主要臟器,氣血是形成脈象的物質基礎,把脈之時需要異常的安靜環境,因此此時眾人均都平心靜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

足足半盞茶時間,他才收回三指,面向著李之,“小侯爺,方才你所做理斷我都聽到了,不得不說你的諸般脈象理順適宜,無不切中病理根結!察形辨象的本事,有很多我也需要細細品查的地方,你的指下回聲診妙之極,要遠遠超過我!”

現場驚訝聲音一片,楊高澹也不出聲打斷,而是定定的緊盯着讓他深感意外的年輕人,臉上的表情變換不定,原本十分呆板,像一面繃緊的鼓皮,瞬間已經漸漸爬滿了五味雜陳。

過得良久,待現場氣氛稍平,他才接着念動:“換做我也極難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做出準確的判斷!小侯爺,你看劉師爺需要怎樣的一副良藥才可起到實效?”

“濕為陰邪,阻遏氣機,損傷陽氣,可自濕性重濁上着手;火熱與心相通應,入於營血,聚於局部,腐蝕血肉。但二者的兼而並積,濕火互為陰陽,並不適宜直接藥物干預,需要一段時間的和中化濕火祛濕祛火,待得陰陽有所調濟,才可各有針對性的入葯服敗各自侵蝕!這個病患看起來複雜,實則並不難醫治,但其中關鍵就在於陰陽里的表裡、寒熱、虛實消長平衡節點把握,適時用藥,方為良方!”李之坦然應着。

楊高澹兩手輕撫,大讚:“好一個適時用藥!好一個陰陽消長!小侯爺,你不簡單啊,小小年紀居然就能堪破其中機竅!若不是早年間我曾跟隨在師傅身邊,見識過近似此類複雜病例的診斷,斷難有你這樣準確的解決之法!”

“這麼說我的方法可以一試?”

“講什麼一試,在我看來你的醫術要高過我,理應是我徵詢你的意見才是!小侯爺,我不是客情,而是真心實意的念頭,你對病理,至少目前對寒、濕、燥、暑、熱等外邪的揣斷,是真的超過了我!”

兩家距離這麼近,楊高澹的大名便是尋常小人也知其甚多,師承前朝御醫的醫術了得是時有傳頌的,自家主人小小年紀,被他抬高到如此境界,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李之難得的沒有心下羞愧,不管難易怎樣,醫術獲得過程就像是自己天生專屬,和摽竊古人大家的詩詞完全是兩種概念。

但他臉上卻也刻意顯露出不敢承接的窘迫神情:“楊叔可是捧殺了,小的我怎敢和您老人家相提並論!我”

楊高澹擺擺手阻住了他的謙辭客套,“這些放到以後再講,我們家的郡主可是飢餓了,還是快些入座,也不好要這許多人久候着。”

於是李之也趕緊向劉師爺低聲囑咐幾句,讓着客人一一落座,清綺郡主非常自然的端坐到他身旁。

她的爵位相當於正二品的縣主級別,屬於公侯伯子男中的公級,遠遠比李之這個縣子男爵高出了太多,主宴席上有她的位置再是正常不過了。

那一桌上,清綺郡主也十分貼心的把張、劉二位主管留下:“今日里僅是親戚間的正常走動而已,您二老是李家老臣,也算是家人中的一員。此間並沒有身份高低之別,我們之間就不需要過多的講究了!”

見李之和楊高澹也均是含笑頷首應承,二老這才恭謹的陪坐下來,但也只敢半邊屁股挨着椅面,姿勢看上去難受得很。

只是這是他們該有的謹慎,李之也不好多做承讓,那時候的等階品級之相當嚴格,可不是開玩笑。

“我們家郡主給我大體講了你的事,那首詩我也看了。不瞞你說,驚為天人的感覺是有,但僅憑一首不知來歷的詩文,尚不足以滿足你和她之間的事情解決!你和她一樣,都是我大小看護起來的,說句不該講的話,你們之間有何小心思我早有察覺,並不感到奇怪!”

楊高澹將這番話聲音很低,也只有李之和清綺郡主能夠聽得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也是隱晦得很,就是高聲說出去,也不見得有多少人理解。

“之前若說我心內還有顧慮那是實情,但很意外的得知你還擁有極深的醫術道行,我想你二人之事已從渺茫般的毫無可能中起了極大變數,但還要看你接下來的另一番作為!說說看,你有什麼生意,居然膽敢和臨淮郡王府做直接交易?”

感受到清綺郡主一旁向自己投來的有些焦慮眼神,李之回以慰藉的一眼後才做出解釋:“您老說,若是三日之內,我提供出遠比當前最頂級的精品紙張硬黃紙,還要精緻幾十倍的真正宣紙,是不是有資格和臨淮郡王府合作開一座造紙作坊?”

宣紙始於唐代,但目前尚處在雛形伊始,相關概念已經真實存在了。

因而楊高澹聞聽之後,臉上也毫無意外地表現齣劇烈的驚詫,他可是能深刻意識到比硬黃紙還要精緻幾十倍的潛在意義,紙壽千年之譽已然被證實,如今正是逐步取代舊有簡帛的年代。

如今又是文化盛行當際,質地精絕、潤墨性好、耐久耐老、不易變色的專門書畫用紙一經出現,會給當代文壇帶來怎樣的轟動效應,已是睹始知終的顯而易見之事。

莫要說掌握了獨一無二工藝流程所帶來的經濟利益,單是促就冠宇絕倫精品紙張問世的偉大創舉,就幾可萬古流芳,名垂青史,其功莫大焉,講是功業千秋的豐偉銘碑、震古鑠今的功德事,也是名副其實了。

舉一而反三,和這等積德累仁之事沾上邊,整個臨淮郡王府只會受益匪淺,攜此巨大功績當可于波詭雲涌的朝政場上添持上重重一筆,定會在叵測的宦海沉浮里抱有瀚達依仗,就此更進一步幾乎指日可待。

強行按壓住心中激蕩,楊高澹再次開口,面色已是凝重一片:“小侯爺,如果果真有那般超乎絕倫的宣紙告世,其中的撼動效應你可要提早有心理準備!且不論所能帶來的驚天效益,側方面種種風譎雲詭樣的局勢多變也會呼之欲出,無論其經濟覬覦或是政事際遇風雲,恐怕都不為過。你藉助臨淮郡王府成就偉業之念沒有錯,但就怕臨淮郡王到時候也難以駕馭了!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須儘快面見郡王,由他來定奪才是正理!”

“楊叔心中憂患我也早有預料,請在轉告時一同知會他老人家,其中利益可借益轉嫁,一切以臨淮郡王府的利益取捨為首要!相關朝中之事,我一個小小年紀之人斷難深知洞悉,其中原委更是難通,皆以郡王大人的主意當做主旨就是了!”

“那樣一來,你的自身利益就會被侵佔了太多,你就不心疼?”

“我更多是將只當做福國利民的功績事,為國家和人民造福謀利功在千秋,光前裕後為我本心,如何謀取私人利益尚在其次!”

“少來給我唱這番高調!實話實說,我又不是郡王本人,你那這些頌曲唱給我聽有何用場!”

清綺郡主掩嘴偷樂,還不忘在桌面底下輕扭李之的肋下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