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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俞太尉繼續解讀,“頸聯‘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涉及有關楊廣逸游的兩個故實,一個是放螢:楊廣曾在洛陽景華宮徵求螢火蟲數,一個是栽柳,此人詔民間有柳一株賞一縑,百姓爭獻之。又令親種,帝自種一株,群臣次第種栽畢,帝御筆寫賜垂楊柳姓楊,曰楊柳也。這又是個點睛之筆!把螢火與腐草、垂楊與暮鴉聯繫起來,於一有一無鮮明對比中感慨今昔,深寓荒淫亡國歷史教訓。‘於今腐草無螢火,’不僅是說當年放螢之地此時已成廢墟,只有腐草而已;更深一層含意是,楊廣為放螢夜遊,窮搜極捕,弄得螢火蟲絕種。‘終古垂楊有暮鴉,’渲染了亡國後的凄涼景象。”

長篇大論,漸感口渴,略飲茶水,再次接續,“上句說於今與無,自然暗示昔日有;下句說終古與有,自然暗示當日無。從前楊廣乘興南遊,千帆萬馬,水陸並進,鼓樂喧天,旌旗蔽空;隋堤垂楊,暮鴉自然不敢棲息。只有在楊廣被殺,南遊已成陳跡之後,日暮歸鴉才敢飛到隋堤垂楊上過夜。這兩句今昔對比,但在藝術表現上,卻只表現對比的一個方面,讓人從這一方面去想象另一方面,既感慨淋漓,又含蓄蘊藉。所以說,這兩句詩興在象外,活極妙極,可謂絕作,乃當之無愧神作。”

關魯公再次插言,“腐草無螢火同樣是有來處的,《禮記·月令》:大業十二年,上於景華宮徵求螢火,得數斛,夜出遊山放之,光遍岩谷。這句採取誇張手法,說煬帝已把螢火蟲搜光了。”

俞太尉點頭稱是,“尾聯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用楊廣與陳叔寶夢中相遇故實,以假設、反詰語氣,把批判荒淫亡國主題深刻揭示出來,陳叔寶因荒淫亡國,投降隋朝,與當時隋朝太子楊廣很相熟。楊廣作了天子,乘龍舟游江都之時,夢中與死去陳叔寶及其寵妃張麗華等相遇,請張麗華舞了一曲《玉樹後.庭花》。這首舞曲是陳叔寶所作。被後人斥為亡國之音。詩人在這裡特意提到它,意為楊廣目睹了陳叔寶荒淫亡國之事,卻不吸取教訓,既縱情龍舟之游,又迷戀亡國之音,終於重蹈陳叔寶的覆轍,身死國滅,為天下笑。詩在最後發問:他如果在地下遇見陳叔寶的話,難道還好意思再請張麗華舞一曲《後.庭花》嗎?問而不答,餘味無窮。”

實際上每一首均是這樣分析闡解,不同的是,這一次是三位當世文壇巨匠聯手解讀,就因幾乎每一句里都有引經據典痕迹,引據大義,正之經典,得而立論,方成名篇。

這也是此篇詩文文詞華麗,用典周備之處,使得全詩無一議論之語,於風華流美敘述之中,暗寓深沉之慮,令人鑒古事而思興亡。

此詩凸顯高度深刻思想意義,唯有缺點就是句句喻用故實,作者自身風格反而淡化了,且內容俗套,說書故事語彙多些,與歷來古古詩法律有諸多不契之處。

但他人結語,用在詩腹,也可謂之別以新奇之意作結,機杼另出解釋,屬於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理解。

作者風格不顯,也是此類憑弔文中固有桎梏,詩文主題意在鋪敘故實,二者取其輕,也是不可避免之事。

關魯公做最後陳詞:“此詩全以議論驅駕事實,而復出以嵌空玲瓏之筆,運以縱橫排宕之氣,無一筆呆寫,無一句實砌,斯為詠史懷史之極。李先生此作,純用襯貼活變之筆,一氣流走,無復排偶之跡。首二句一起一落,上句頓,下句轉,緊呼三四句。‘不緣’、‘應是’四字,跌宕生動之極。無限逸游,如何鋪敘?三四隻作推算語,便連未有之事,一併托出,不但包括十三年中事也,此非常敏妙之筆。結以冷刺作收,含蓄不盡,僉覺味美於回,律詩寓比興之意,我自認為,此作動蕩有情,實乃古今憑弔之絕作!”

他這話並未引起在場文人異議,一是此詩的確無句不佳,前半展拓得開,後半發揮得足,真大手筆之作;再有將之視為首名尚未定論,便是某幾位心有不同意見者,此刻也無話可說。

俞太尉宣布過十篇入圍題目,就此遣散眾人,晚間長安城最大酒樓內還有慰席犒宴,那時再彼此加深感情就是了。

李之則被單獨留了下來,倒也不用擔心此舉為眾文人暗裡詬病,眾大佬內本就有他未來岳丈,而且他新開店鋪近在眼前,且手握宣紙來源,旁人是說不出什麼的。

十王里有幾人道聲歉意,盡皆離開,另有十幾人也一併跟了去,明王嘴角撇過一抹意味深長:“李先生,留在此間都是真正文人,你那店鋪三層聽說只展示紙質品,我等此時過去,會不會會給你生意造成不便?”

李之呵呵樂道:“三層暫時為顧客禁足之地,下面再是忙碌也不會啟用它!諸位前輩大人是在給我李正文臉面,此等添光加彩事,當然不容錯過!諸位有請!”

恭讓之際,上官婉兒自不遠處一晃而過,眼神投來之勢里,瑩波怏怏,且諸味雜陳。

幾位耄耋老者,均有專人相扶,一路雖說不似顫顫巍巍,腳步也是極慢。

“正文,你可沒見,一整日有幾人臉上神色那叫一個鬱悶,卻又不能表現得過於裸顯,神情那是個古怪之極!”臨淮郡王低聲言及李之也曾預料之事。

“那是他們自找的!”李家老祖李桐就在身側,酒紅面龐在一縷夕陽斜照里笑得很是生動,其上皺紋歡快遊動。

“此次大會,令我等深知,你之前所做詩文絕非偶然之作,可惜了,好好未來文壇巨匠不做,搞勞什子生意,平白將你一顆靈慧心給沾染了!”

此話出自於前面略帶蹣跚的俞太尉,語氣里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之恨意。

“您老與小子我心內所想還不太熟知,我志向不在於此,更想藉助大唐經濟發達來促進國土平定,國民富足,社會秩序穩定!講什麼報效朝廷那是空話大話,小子只認準一點,國富才可民強,國家擁有雄厚財力物力,才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民強則是國家富盛在做保證,相對來說這是我長久策略,也是自己生於當世最遠大抱負!”

四處傳來幾聲低嘆與喝彩,連那俞太尉臉上暗淡也似乎生動了些:“於國家而言,外設百倍之利,收山澤之稅,國富民強,器械完飾,方可蓄積有餘;於個人角度,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有堅韌不拔之志。具有宏圖之志,才有人生至善境界達成可能。老朽很敬服你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志在高遠!稍後我給你題一幅字:知止而後能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其中這個‘止’字,望你能一生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