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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約走了三個時辰,樂異揚看到前方有一座大山。此山高入雲霄,綿延數百里,是太行山的一支余脈。太行山以北便是屬於契丹的“幽雲十六州”,以南便是中原諸州。太行山歷來是兵家常爭之地。早在東漢元初元年,漢安帝為防外敵侵犯洛陽,下詔在太行南端三十六處要衝屯兵。晉太元十九年,後燕慕容垂進伐西燕,西燕慕容永令全部人馬前去堵塞太行山口,慕容垂引兵自滏口進入,滅了西燕。隋朝末年,李世民與竇建德相爭,李世民進據虎牢,使竇建德不能越過太行,李世民乘機佔領上黨,盡收河東之地。

大山上林木茂盛,隱約可看見樓閣的脊樑。走近一看,原來這裡藏着太原的千年寶剎----歸賢寺。樂異揚小時候聽父親說過,歸賢寺是當年士紳為了紀念契丹退兵捐資重新修葺而成。歸賢寺平時香火很旺,鼎盛時期每天都有各族人近千人前來燒香祈福。現在臨近天黑,寺里仍然人頭攢動,似乎讓人忘了戰爭已經悄悄地向無辜的百姓走來。

樂異揚趕了一天的路,此刻感到有點累了。昨日在太原買的乾糧已經吃盡,隨身攜帶的皮囊里的水所剩無幾。眼看快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他卻走到了歸賢寺的門口。“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在今晚暫時在這裡落腳。”樂異揚想起小時候父親給他說過的話,讓他長大之後一定要去歸賢寺上香。於是他便挺直身體走進了歸賢寺。

進入大門,邊見前方立有兩塊石碑。石碑高約三丈,寬約五尺。左邊是功德碑,記錄的是邊疆將士的英勇事迹及太原士紳的樂善之舉;右邊是恩澤碑,記錄的是高祖石敬瑭衣錦還鄉臨幸歸賢寺所做詩文。

樂異揚讀罷功德碑文,頓時對邊疆將士的事迹敬仰不已。然後他走到恩澤碑前,仔細讀着前人寫下的詩文。這裡謄抄數句如下:

“山頂平闊說道出群芳。美景雲列,撩人心懷。亂石騰空,繁花生樹,雜然前陳,應接不暇。循羅漢街以西,得石階百五十步,盡而寶剎出焉。“歸賢寺”三字呈余前。寺頗古,內寬亮。虛步入堂,漸臨佳境。”

又,“登而環視,天高地闊。江山之外,第見飛鶴斑斑。俯望西北諸山,連綿起伏,宛如粒粒碧玉珠;近瞰晉城,樓舍依山而構,櫛比鱗次,覆壓數十里。顧視歸賢,林木殷盛,廟宇成群,青煙縈繞,若回東都。”

正當樂異揚離開石碑進入寺院前庭的時候,他被一群和尚攔住了,領頭的一個年輕和尚道:“主持大師有旨,今夜寺內有大事商議,閑雜人等不可入內。”

樂異揚見天色已晚,寺周已經沒有其他住處,於是道:“這位師父,在下只是路過貴寺,想在貴寺暫住一晚,明天清晨便趕往京城。”那和尚卻不依不饒地回應道:“不行不行,倘若讓主持知道了,我們都得挨罰,你還是快走吧。”樂異揚還想解釋,和尚們早就不依不饒,一個勁地將他推向門口。

這時,一個老和尚出來了。他身穿紫色袈裟,頭戴毗盧冠,手中握着漆黑的佛珠,後面還跟了兩個小沙彌。樂異揚虔誠地鞠了鞠躬,老和尚對他笑了笑,便招手叫那個和尚過去了解情況。這個年輕和尚便走上前,在老和尚的耳邊咕嚕咕嚕說了半天。老和尚聽了之後,點頭同意後回到了佛堂里。

有了慧行法師的旨意,那個年輕和尚態度立刻轉變了,熱情地為他安排了寺院前庭的東廂,並給他準備了今晚的齋飯。樂異揚這時知道了這個和尚叫度悔,今年剛滿二十歲,太原東南人士。還從他口中得知那個老和尚便是太原有名的慧行法師,現在代理歸賢寺主持。歸賢寺真正的主持是慧空法師,如今正在後山閉關修鍊,過幾天便要出山。聽說樂異揚要去京城,慧行主持便答應讓他在寺里暫住。

樂異揚心中很感激慧行法師。吃過晚飯正準備去拜訪他。這時,寺院突然進來三個太原的士兵。領頭那人約莫四十多歲,英姿勃勃,手中握着一柄長劍,徑直走進門來。樂異揚見狀馬上迴避開。

只聽到那人叫到:“慧空主持在嗎?”度悔和尚走出門,看見來人,微笑着問候道:“郭將軍,好久不見,主持閉關了。您先到西廂房休息,我這就去叫慧行代理主持出來。”那人大聲道:“好,快去快回,北平王緊急軍情,郭威不敢耽誤。”說完去了西廂房。

樂異揚心中納悶,軍情與和尚有什麼聯繫。他並非有意想偷聽這裡的私密,只是很好奇,於是趁他們不備,偷偷地藏到西廂房外的樹叢中。

不一會,便見到慧行法師的身影。這次他是一個人,小沙彌都在大堂等候。他走到西廂門口,環顧了四周,見沒人跟着,便走進房去了。這時,在西廂院里,只剩下樂異揚三人。

郭威本來在房間里焦急地踱着步之,見慧行法師進來。忙迎過去,雙手作揖道:

“慧行法師,這麼晚來打擾,還望恕罪。”

“豈敢豈敢!”慧行寒暄道:“郭將軍深夜造訪,必有不可耽擱之事。”

“在下確有重要軍情與大師們商量,只是不知道慧空法師什麼時候可以出山。”

慧行見此事尚需與主持商議,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不敢怠慢,立刻指派人去後山請主持出山。

在等待的過程中,郭威在房中不停地喝着齋茶,想着臨走時收到地來自前線的軍報,愈發焦急萬分。慧行見狀,知道當兵的習慣,不便強加安慰,只是默默地滑動着手中的佛珠。過了一炷香的時辰,西廂院門被推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和尚大步跨了進來,他滿身襤褸,連大鬍子上面都是灰塵。他一進房間,樂異揚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流向他湧來,這時,門窗自動關閉了。

樂異揚正詫異中,便聽到房裡人輕聲在地交談什麼。他立刻打起精神,兩耳透過空氣幾乎直接貼在牆壁上。

“郭將軍,深夜找鄙人何事?劉知遠為何不親自來?”慧空問道。

“慧空法師,您還不知道,契丹前段時間四處在邊界挑釁,我們太原邊界有五個縣被掠奪。現在軍費嚴重不足。兩國互市終結讓商人損失很大。我們軍費得不到補充,前線將士已經怨聲載道。雖然北平王前幾日就去前線撫慰將士,但長此下去,仍難免兵變發生啊。”

郭威焦心地道,

“今日下午收到北平王的軍報,要我馬上來找您,必須是當面見到您。我也不知道王爺是怎麼想的。不知如今貴寺能否支援一二?”

慧空抬頭望了一眼慧行。平時寺里支出全由慧行負責記錄,他自然是知道還有多少家底。

“國家有難,按理我們本來應該出手相助。不過我們現在確實有心無力。平日香客供奉雖多,但都用在修建閣樓之上,目前庫存所剩無幾。”慧空淡淡地答道。

郭威低下頭,心中盤算着,歸賢寺每年收入都超過上百萬兩白銀,其他捐贈不算在內。當然,每年寺里也會舉行賑災會,但也只是收入的冰山一角。大部分錢都用在修葺寺院,擴建台樓上面。更可笑的是,每年冬天軍中還要派人來寺院當差,美其名曰歸賢輪值。實在令人氣憤至極!

“郭將軍,主持所言不虛,我們目前只有一千三百兩銀子,尚需購買今年冬天禦寒的棉衣和預備明年賑濟邊民的糧食。”慧行連忙應和道。

“如此就算將這一千三百兩全拿去做軍費,也堅持不了幾天。難道是天要滅我太原?”郭威失望的道。

“此事我等也無可奈何。郭將軍,你還是請回吧!”慧空搖着頭,起身送客。

正當郭威準備離去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劉知遠曾經告訴他的一句話。他便轉過頭來,對慧空道:

“主持還記得當年與北平王的情誼嗎?”

慧空聽後一震,沒想到郭威竟會問出這個問題。他示意郭威坐下,並對慧行道:

“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有些話想和郭將軍說說。”

慧行諾了一聲,便離開西廂回自己房間。

慧空坐在茶几旁,沉默了好一陣。樂異揚在門外站的腰酸腿麻,正準備回房間休息。這時,慧空開始說話了。

“郭將軍,提起與你們北平王劉知遠的情誼,還不得不說起一個人,那就是已故的高祖皇帝石敬瑭。”

“那得從十年前說起,當時還是後唐末帝李從珂的統治中原的最後時刻。我的俗名本叫胥元非,與劉知遠一起是石敬瑭手下的軍校。後唐末年,朝廷**,軍紀渙散,民不聊生。中原各地義軍風起雲湧,大唐軍隊節節敗退。而此時,地處我國北部的契丹族卻已經立國二世,皇帝耶律德光見大唐內亂,於是令胞弟耶律李胡趁南下進攻代州。沒想到石敬瑭竟背着朝廷與契丹結盟,割讓“幽雲十六州”借契丹之兵攻滅大唐。劉知遠和我得知情況後,認為“幽雲十六州”一失,以後中原就再無寧日,於是冒死力諫,石敬瑭不聽我們勸告,一意孤行,結果換來向耶律德光屈稱“兒皇帝”的屈辱結果。我一氣之下離開太原,在此處居住十四年了。

大約一個時辰過去,慧空終於講完了整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