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任憑如何強勢，皆難脫陰陽正反生克之理。只要找對了方法，即便是強如猛虎蛟龍這樣的凶獸也難免露出破綻落入彀中。這短面大羆自然也不例外。

此物有降龍伏虎的力量，更有類人之智，甚至懂得采靈根肉丹來增加歲壽，經年累月下，可謂智近乎妖。然而，這東西身上卻有個極大破綻，就是飲王漿如飲醇酒，遇到了，即便是明知道是陷阱也難以克製品嘗的衝動，無論多少必定是飲盡了才干休，只要在王漿里摻酒，此物貪吃必定會喝醉。

小惡來說：“咱們之前在烏拉爾山中採到的老蜜王漿還剩下兩斤多……”

“那是我的！”小芬道：“你的那部分已經給白雲堂主寄過去了，剩下的全是我的，我最近體力提升明顯，狀態越來越好，不需要別的東西來保養了。”又道：“那頭短面大羆夠可憐的了，你們捉了它就要剝皮取膽，太殘忍了。”

小惡來別不過她，只好求助於李牧野：“叔，你在我心中絕對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就是這女人教導的不怎麼樣，在我們老家，誰家的女子敢這樣任性，早就狠狠捶她起不來炕了。”

李牧野哈哈大笑，道：“我剛才就不該攔着她，就你這張嘴，天生就是犯賤挨揍的材料。”

小惡來道：“你就說你想不想抓住那東西嘛。”

“不想！”李牧野道：“世界這麼大，也許就剩下這最後一頭短面大羆了，咱們還是留它一命吧。”

“取膽汁其實不用殺死它，只要找准位置將導管插到膽囊內，把裡邊的紫色汁液引出來就可以了。”小惡來道：“另外取它的皮下脂肪也只需要用虎蛟骨刃在腋下破開個口子，用火把咸鹽烤熱了塗抹上去，它身上的脂油便會往傷口部位集中，咱們取它三五斤對它沒有任何妨礙的。”

“如果是這樣，那倒是可以試試。”李牧野沉吟道：“說說你具體的辦法。”

小惡來道：“咱們多採集一些蜂蜜，再用老蜜王漿混合，作為誘餌吸引它來吃，等它吃醉了以後再用虎蛟骨刃刺破它後腦部位一團白毛的位置，注入麻醉藥，這東西就聽憑咱們擺布了。”

小芬質疑：“就這麼簡單？”

小惡來胸有成竹：“會得不忙，忙得不會。”

李牧野嗯了一聲，點頭道：“好，咱們就按你說的辦，難得來一趟，不能入寶山空手回。”

仨人計議已定，小野哥乾綱獨斷，命小芬將行囊里剩下的老蜜王漿取一斤出來交給小惡來。又一起跟着小惡來動身尋找山中蜂巢采蜜。

這地方氣溫異於本地區，植物生長草木花期也長，正是六七月份最好的季節，在這片高原中心地域，幾乎隨處可見辛勤忙碌的小蜜蜂。在采蜜這方面小惡來是大行家，尋蜂巢有一套快捷辦法。先取出一點點王漿塗抹在樹上，引來蜜蜂採集，循着蜜蜂飛來的方向，很輕鬆就找到了幾個大蜂巢。

仨人用袋子裝了幾十斤蜂蜜跟那一斤老蜜王漿混合在一起，頓時清香氣味散發開來。

小惡來紮緊袋口，說：“王金龍那伙人的目標也是短面大羆，咱們要救克欽兄弟，只要找到了短面大羆，遇到他們就不難了，不過在此之前最好先不要將大羆麻倒，讓那些王八蛋先吃些苦頭，最好把是大羆把他們全乾掉了咱們才省事。”

李牧野表示贊同，道：“咱們先回營地去把消息告訴給海蘭察，然後好好休整一番，那邊還有三輛履帶摩托車和不少裝備，再找老海蘭察詳細問問這個老山神的底細，準備充分了再去尋他們的晦氣。”

仨人循着來路一起回到營地，老海蘭察果然還在，幾個小時過去了，他還在那裡擺布着獸骨祭壇，祈求所謂的老山神把孫子給他送回來。可惜老山神這會兒正跟黿雪齋的盜獵者們鬥智斗勇，又怎能聽到他的祈禱。

彼此見面，海蘭察看到了小惡來不由大為驚喜，趕忙問起克欽的情況。李牧野將實情相告，只略過救人過程中殺人的事情不提，末了說道：“海蘭察大叔，我已經看到了那位老山神，的確是了不起的動物。”

“不，它不是動物，它是這大山的神。”海蘭察固執的說道：“它救了你們，指引你們兩個找到了這男孩兒，接下來，他還會指引我找到克欽的。”

李牧野道：“我還有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巴雅爾死了，就因為不肯幫助那些人尋找老山神。”

海蘭察一聽，頓時老淚縱橫，痛心疾首道：“這些該死的盜獵者，他們永遠不會明白，如果沒有老山神壓制，譜托蘭納的神獸們會摧毀整個西伯利亞的食物鏈的，到時候獵人們會沒有獵物，食肉的野獸也會把目標對準人類，那將是鄂溫克人，雅庫特人，土爾扈特人共同的災難。”

李牧野道：“這老山神確實非常厲害，我瞧着那伙人應該是拿它沒什麼辦法，你也不必太擔心了。”

海蘭察面帶憂色，道：“我不是擔心那些人會把老山神怎樣，而是老山神的年紀太大了，它從我祖父那時候它就存在了，就算不被那些人捕殺，遲早長生天也會把它帶走的，這幾年很多雌熊在發情的季節進入到譜托蘭納後懷孕，卻沒有一頭生下紅色帶白眉毛的小熊。”

“你連這種事都知道？”李牧野詫異的看着他。

海蘭察點頭道：“老山神是我們鄂溫克人的守護神，正如阿穆爾惡魔是雅庫特人崇拜的圖騰一樣，我年輕的時候無知，受到前蘇聯現代化紅色思潮的影響，把老山神看成了霸佔譜托蘭納的壞蛋，還多次組織人馬來獵殺它，結果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現在我已經明白大山才是鄂溫克人生存的根，而老山神就是大山的守護神，我們不但要崇拜它，還要保護它。”

李牧野道：“要想保護它，咱們得搶在王金龍那伙人之前找到它。”

海蘭察道：“那幾個人沒什麼好擔心的，在這大山裡，老山神就是真正的神，它能傾聽到萬物的呼吸聲，能感覺到其他生物靈魂深處的怯懦，這世界上沒有任何獵手可以獵殺它。”

李牧野把他的話說給小助理和張鳳來聽。

小惡來道：“我和克欽一起被那些人捉住，當時我聽到他們說話，那個王金龍曾經用無線通訊器材跟什麼營地聯絡，我懷疑他們不只是那幾個人。”

李牧野把他的話用俄語跟老海蘭察說了一遍。海蘭察道：“我記得他們帶走巴雅爾的時候有很多台設備和二十幾個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就更要抓緊了。”李牧野道：“毋庸諱言，他們是十分專業的隊伍，如果你親眼看到他們帶進山裡的設備和他們的槍法就會知道，我所說的都是實話，看樣子你的老山神這次遇到對手了，海蘭察大叔，你若是想救它，就不能再對我們有所保留了。”

“這是我們鄂溫克人的事情。”海蘭察面沉似水道：“李先生，你的孩子已經找到，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你們管了，還是趁着現在還安全，就趕快離開吧。”

“克欽是為了救小惡來才被捉住的，我們豈有見死不救的道理。”李牧野十分無恥的用營救克欽作為借口，掩飾自己對短面大羆的壞心眼。神態十分誠摯的說道：“海蘭察大叔，請相信我們，絕沒有殺害鄂溫克人的老山神的意思。”

“你們怎麼就還不明白呢？”海蘭察十分不悅的說道：“老山神是譜托蘭納的王，在這裡沒有獵手可以跟它匹敵，一旦它發起怒來，整個譜托蘭納就會變成猛獸聚集的地獄，到那時，除了得到老山神祝福的鄂溫克獵人外，其他所有人類都會被屠殺的，如果你們不相信我的話，就儘管留下來好了。”

李牧野不是不相信他的話，而是根本不在乎他說的。什麼老山神，其實就是一頭聰明的巨熊。至於山中其他猛獸就更不看在眼中了。手裡有槍，身上有的是零碎武器，還有日部蟲地師的手段，加上小惡來這個淮南憋寶客傳人和小芬凌厲的身手，小野哥有足夠的自信不將這些山貓野獸看在眼中。

不走可以，但卻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

“海蘭察大叔，實不相瞞，我們其實來這裡是為了搞動物和植物研究的，據我判斷，你口中的老山神用我們的專業術語應該叫做短面熊，全球範圍內很可能就只剩下這一頭了。”李牧野舌綻蓮花信口開河道：“所以，要說保護它，我們的心情只比你更迫切。”

“動物保護組織？”海蘭察一臉狐疑的盯着李牧野，道：“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卻從沒見過從東方來的，你們車上那些裝備倒是看着挺專業的，但他們可沒有帶着孩子的習慣。”

李牧野忙解釋道：“這孩子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山林里長大的高手，某些方面比我們倆專業多了。”又一指小芬說道：“你看她的樣子像偷獵者嗎？她是我的學生，我們是來自中國的生物學學者，本來以為短面熊這種偉大生物已經絕種了的，卻沒想到這世上還存在老山神這樣的活體，這個消息對我們來說太有價值了，不親眼看到，甚至不親自採集到活體的生物dna，我們是絕不會結束旅程的。”

“既然你們堅持。”海蘭察用深邃的目光盯着李牧野，語氣平靜淡然：“那就跟我一起去達倫虎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