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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曆臘月二十這一天,周友才攜一妻一妾和個兒子來老宅拜年,張氏不想讓周家嫌惡的房來,於老頭兒卻是來了倔勁兒,務必讓房回來,就連成郎也一起叫回來,一起過個大團圓年。

房的節禮早就在去縣城之時就是準備好了的,給於老頭的將軍醉、煙絲和茶;給張氏的是縣裡綢緞莊的棉襖、棉抄;給於蘭月、於蘭花、於蘭草的是碎玉流蘇耳墜;給周不言、周不語和周不遂的是套房四寶。

周友才看着給自家兒子的房四寶,嘴巴撇了撇,摸着稀疏的小鬍子陰陽怪氣道:“我兒子將來是要金榜題名的,硯台要用徽郡的端硯,紙要用賦城的一品金楠宣紙,紙鎮用周國的白玉雕鎮,筆是扎木的紫貂狼毫。”

周不言和周不語胸脯一挺,和周友才如出一轍,一臉不屑的看着於光和蘭芽,嘴角揚起的弧度足以夾死一隻綠豆蒼蠅。

於光見禮物沒有得到對方的喜歡,還被人嫌棄東西不值錢,臉色脹得通紅。

蘭芽大一伸,將套房四寶攬到懷裡,似天真的對着周友才笑道:“既然姑夫不喜歡,那就反過來送回給蘭芽當節禮好啦,反正姑姑也沒有給蘭芽準備節禮,這個禮物蘭芽收着可是歡喜得緊。”

不等周友才答應,笑嘻嘻的將筆墨紙硯交給綠柳,俏皮的向周不言和周不語兄弟兩個吐了吐舌頭、眨了眨眼,不再看周友才如喪妣的臉,神態自若的出了屋子,到張氏的偏屋去聽女人們敘話去了。

“賠錢貨,你,你怎麼拿回去了?給了東西還後悔的?拉屎還能往回挫??”周不言氣得哇哇叫道。

周友才氣得輕咳一聲,周不言和周不語年紀都已經不小了,卻是枉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說話不經大腦,較靈的孩子總是差上那麼一點兒意思。

周不遂相比較好上一些,但也是個實誠的孩子,周友才想培養一個靈的人繼承家產,總是未能如願,好在,於采荷現如今懷了孕,還有四個月就要臨盆了,周友才一心盼着一胎得男,最好像自己一樣精於算計,將來好繼承自己的的衣缽。

周友才一肚子氣不能撒到兒子身上,最後將火力對準了於光,一臉不悅道:“弟,你若是不想買節禮,我不會挑你的禮兒,但蘭芽這是什麼意思?甩了臉子給誰看呢?因為土豆的事,我整整損失了上千兩銀子,我說蘭芽一個‘不’字不?說和王家有生意往來,生意呢,在哪?連個話也遞不上去啊!!!”

於光臉色通紅道:“是,是俺的錯,俺一會兒就去將房四寶要回來,東西雖然不是最好的,給不言、不語平日里練字用吧。”

周友才不悅的擺擺道:“不是我說你,弟,男人是天,女人為地,連家裡妻女都管教不了、做不得主,有何臉面在於家村立足,在人前稱顯貴?你看採蓮和采荷哪個敢在我面前造次?再看看你家,買上等還是下等的筆墨約你都做不得主?!”

許是周友才氣得狠了,鬍子都跟着一翹一翹的,有點像氣狠的癩蛤蟆,兩腮如風廂一般一鼓一鼓的,話語如一把把鋼刀向於光掃來,削得於光體無完膚,臉幾乎碰到了地面上。

家裡的存銀有多少,於光不知;

家裡每月有多少分紅,於光不知;

過年甚至給哪家送了節禮,送了什麼,他也一概不知。

周友才的一番話雖然粗糙,卻刺痛了於光的心,滴瀝瀝的淌血,想止也止不住,他就如同一個外人和傻子,蘭芽掌家,安排着一切,海氏幫稱着張羅着一切。

於光臉色一沉,堅定道:“姐夫,我答應你,十五前定會給你弄來上等的筆墨紙硯。”

蘭芽不知道自己的報復舉動,被周友才利用,激起了於光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悠哉悠哉的在西屋聽着女人們說話。

於采荷己經懷孕五六個月,大大的肚子如同扣着一個大盆,這是於采荷的驕傲,也是於采荷以後生活的保障,自然加十二分的小心,即使有小丫頭扶着,她也總是用掌心在尖尖的肚子划著圈撫摸,臉上時時洋溢着幸福的模樣,對下人更是怡氣指使,萬分囂張。

張氏小心翼翼的將女兒讓到熱乎乎的炕頭,采荷用帕子一掠炕上,明明清潔如新,卻仍撅着嘴道:“娘,太多灰了,我不坐。”

張氏趕緊擦了擦地上一個小馬扎,扶着采荷要坐下,采荷又撅着嘴道:“娘,小馬扎太矮,坐着窩的慌,萬貫該難受了。”

萬貫是於采荷給肚子里的孩子起的小名,寄予了她對“兒子”的全部期望——“腰纏萬貫”,將來繼承老周家全部家財。

蘭芽暗暗好笑,若是生的是個女兒,起名叫“萬貫”,還真是妥妥的包租婆的即視感。

蘭芽正好笑着,只見於采荷傲嬌的看着蘭芽和海氏坐的臨時搭建起來的長木板凳子道:“娘,我坐這個,正好不窩肚子。”

蘭芽皺了皺眉頭,遲疑着對於采荷道:“小姑,這是臨時搭建起來的木板條,你是孕婦,坐着危險。”

於采荷眼睛一立道:“你就是對我有意見,見不得我好。”

蘭芽無語的搖了搖頭,與海氏一起站了起來,指着空白的大長條凳子道:“全給你,別動不動扯出恩怨來。”

於采荷眼得瑟的眸光閃動,扭着笨重的腰肢,屁股一沉,一下子坐到了木板條上。

木板條是活動的,於采荷屁股沉,還一扭一扭的,木板條移了位,一下翻了起來,於采荷一屁股就向地上摔去。

說時遲那時快,蘭芽身子如同蛇行鼠竄般,鑽到於采荷身子下,用雙穩穩托住了她的後腰。

木板翻落,木板條的一條倒刺劃破了蘭芽的胳膊,划了一整條的血槽。

江氏忙扶起於采荷,於采荷誇張的捂着肚子狂叫,幾欲魔怔。

張氏瘋了似的沖向蘭芽,上來就是一耳光,罵道:“你個掃把星,大過年也不得安生,害了大人不夠,現在還要來害孩子。”

海氏倔強的護住蘭芽,怒道:“娘,是采荷硬要坐木板條的,您老也沒攔着,現在出事了,怎麼能怪到蘭芽頭上,再說,若不是蘭芽救了采荷,采荷的孩子還能保住嗎?”

張氏聽得眼睛一立,衝著海氏又是一頓撓一頓打,指甲刮到了衣裳上,一下了劈了,疼得她這才住,指着海氏罵道:“你個心腸狠毒的娘皮!你也想詛咒孩子是不是?這可是老周家的嬌貴少爺,豈是你想害就害的,蘭月,去找你叔來,我要讓他休了這個惡毒婦人。”

海氏一直摟着護着蘭芽,後背被張氏打了好幾下,也撓了好幾下,臉上掛着濃濃的委屈與擔心,蘭芽安慰的笑道:“娘,沒事,爹是個明事理的,定會為你我出頭。”

蘭芽嘴上堅定,臉色安定,心裡卻是忐忑的,說實話,她對於光能否維護她和海氏,真的沒有太大的信心,過去的於光,性格過於柔弱;現在的於光,卻又太多的不確定,讓蘭芽沒有安全感。

於光被請到了偏屋,看着梨花帶雨、叫嚷着腹痛的於采荷,聯想起剛剛蘭芽與周友才的對峙,臉色越來越沉。

蘭芽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攔在海氏面前,一臉平靜的解釋道:“爹,是小姑自己摔下去的……”

“啪”的一聲脆響,打得蘭芽登時石化在屋央,海氏心疼的扯過蘭芽,一臉怒色道:“於光,你瘋了嗎?”

又是“啪”的一聲響,海氏的臉上再度被印上紅腫的掌印。

人,果然,不能有太多的期待。

第巴掌再在拍落之時,蘭芽用腕隔住了於光的臂,一臉沉色道:“爹,你答應過我和娘,定要護我們周全,你就是這樣維護的?不問青紅皂白?”

一滴一滴的眼淚滴落,眸光里滿是絕望與滄桑;

拉着於光臂的小胳膊,傷口的血肉翻着,血水因用力過猛而流得更多。

於光眼睛一縮,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絕望的蘭芽,這種眼光他體會過,開春的時候,張氏驅趕房,要致蘭芽於死地時,自己也是這樣的眼光看着張氏,絕望,與,了無生念。

於光瑟縮的低下頭,蘭芽更加的失望,他,自己滿懷依賴的爹爹,甚至,連問明原因或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沒有。

蘭芽抽出匕首,將胳膊里的木刺挑出,拿出帕子,簡單的包紮後,冷冽的看了於采荷一眼道:“於采荷,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你最好祈禱周友才一輩子對你好,別再納另一個小妾來噁心你。”

一直坐在炕上不言語的於採蓮陰惻惻的看着於采荷,嘴角滿滿的幸災樂禍。

蘭芽目光清冷的看着此時團結一心的於家人,感覺自己的心如冰般的涼,木然的轉過身子,步入了漫天飛雪的雪幕之。

海氏抹了把眼淚,將大林的身體包得嚴嚴實實,轉身推開屋門,張氏尖着嗓子道:“馬上要做飯了,你要去哪?”

海氏陰冷的看着張氏,又看了看於光道:“如娘所說,我海東花是個惡毒婦人,你們吃我做的飯就不怕吃出毒蘑菇來?給小姑子吃壞了肚子,我可不承擔不了這個謀害周家嬌貴少爺的責任,娘還是親自來做吧。”

說完,對蘭香、蘭朵和蘭丫道:“俺們這些個賠錢貨,就別呆在這兒礙眼了。”

蘭香、蘭朵、蘭丫默默的跟在了海氏後面,蘭丫焦急的看着於光,晶瑩的眼裡閃動着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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