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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婺州,黃溍的下一站是兩浙東南部的重鎮溫州,這裡,也曾經是行朝的落腳地,還有一座與大宋頗有淵源的寺院江心寺。

“這張椅子,是當年高宗皇帝坐過的椅子,一百多年後,端宗皇帝又曾在此接受朝拜,誓言興復大宋!”

默默地聽着寺院里僧人的介紹,黃溍不由得連連點頭,直到僧人帶着他在寺院里轉了一圈,來到了院子中間。

“長老,我想獨自走走,有勞了!”

“施主隨性便是,貧僧就不跟隨了!”

僧人走後,黃溍再次走進了殿內,看着那張空無一人的椅子,他卻只是搖頭嘆息。

“一汴二杭三閩四廣,難道,真是造化弄人?”

大德五年六月十五。

黃溍乘坐海船,從溫州出海,經過三天的航行,終於來到了福州城,這裡曾是五代時期閩國的都城,和大宋統治時期相比,這裡也是蕭條了不少,不僅進港的海舶少了許多,甚至,連商人都不敢公開在碼頭上做買賣了,只能到通往城區的官道上招攬顧客。

“客官,想去哪?”

黃溍剛剛下船,一個車夫就趕着驢車迎了上來,而黃溍則打量了車夫一眼,故作隨意地問道:

“我要到舊宋行宮,要價幾何?”

車夫盤算片刻,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回客官,你說的是泰山宮吧?五十錢便可!”

“泰山宮?是何神也?”

看着黃溍那副詫異的神色,車夫點了點頭,回答道:

“正是,如今,韃子漢奸統治這裡,人們皆敢怒不敢言,又有誰敢提大宋?”

“那……帶我去看看!”

車夫嘿嘿一笑,鞠了一躬,說道:

“好嘞,客官請!”

驢車開動,向著泰山宮的方向而去,一路上,黃溍都在盤算着,昔日的行宮,為何會被福州人改成泰山宮,莫非,是在紀念行朝的哪個大人物?亦或者,就是為了紀念端宗皇帝?

“客官,到了!”

驢車停下,黃溍走下車一看,只見,泰山宮是一座宮觀,這裡香火旺盛,人流如織,看起來,似乎與昔日的行宮,根本扯不上關係。

走進泰山宮的大門,黃溍這才發現,在正殿里,供奉着八尊塑像,其中,兩個是小孩,兩個是女性,另外四個,則有三個是文官,一個是武將裝束。

“難道,這就是趙珍珠和皇上的塑像?”

“這位公子,說的可謂是一點不錯!”

再度遇上熱忱之人,黃溍不由得有些詫異,回眸一看,這才發現,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一介年輕婦人。

“在下是黃溍,你是何人?”

年輕婦人輕輕地笑了笑,臉頰微紅,略帶嬌羞地回答道:

“我就是大宋皇后楊思妍,本來,我只想來此祭拜我娘,為我的兒女祈福,卻不想,竟然可以遇上你,那好吧,我回和你聊聊我娘的故事吧!”

“這?這不得體吧?”

“怕什麼,莫非你想賣了我不成?”

說到這,楊思妍就將他帶到了殿宇的角落,這裡較為僻靜,又可以看到塑像,但是,卻也不大引人注目。

“反正,我也閑得無聊,不如就和你談談我娘的往事吧!”

看着眼前的塑像,黃溍陷入了思索,忽然,他閉上眼,剎那間,就回到了過去的歲月之中。

二十五年前,景炎元年。

一天深夜,喝得醉醺醺的楊亮節來到了趙珍珠的住處,此刻,趙珍珠已經準備睡下,而楊亮節的突然到訪,則令她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楊亮節,你不是與我勢不兩立嗎?這次,你不會是想殺我了吧?”

“珍珠,你是珍媞的姐姐,我怎敢殺你?”

趙珍珠不安地打量着他,臉色也隨時間的推移,漸漸地變得慘白,而楊亮節卻是氣定神閑,開門見山似的說道:

“珍珠,事到如今,福州已經被包圍,繼續堅守福州也已無必要,不如,還是南下撤往泉州吧,此事,高宗陛下亦曾有此先例!”

此言既出,趙珍珠也沉默了,思量許久,她不禁苦笑一聲,說道:

“此事,不是你我可以說的算的,不如,還是交由朝廷討論,再做決斷吧?”

“也好!”

楊亮節冷哼一聲,坐到了趙珍珠的身旁,忽然,趁着趙珍珠不注意,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趙珍珠的手腕。

“你……你快放開我!這樣成何體統?”

趙珍珠着實一驚,趕忙收回了手,將雙手放在了胸前:

“我已經是有夫之婦了,你也有家室了,娶的還是我妹,又豈能做出如此齷齪之事?”

趙珍珠的怒斥,讓楊亮節霎時就清醒了過來,看着她抽泣的樣子,楊亮節趕忙朝着她拱了拱手,而後,就匆忙離去了。

“看來,如今已經是非撤不可了!”

次日清晨,趙珍珠去了福州州衙,見了福州知州王積翁,而此刻,通過安插在王積翁身邊的眼線,趙珍珠的內心卻十分清楚,只要元軍一到,他定然會選擇投降元軍,並將福州獻出……

至於趙珍珠,她之所以沒有選擇抓王積翁,只是因為,她覺得如今想要投敵者,可謂是多如牛毛,並非只有王積翁一人有叛變的想法,因此,只要王積翁沒有對朝廷動手的跡象,她就不會急着動手,而是選擇靜觀其變。

“公主殿下,對於本官的選擇,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你想幹什麼?”

趙珍珠如夢初醒,直到這時,她才發現,一切似乎並不像她所想一樣,悉數在她的掌控之中,而王積翁的野心,看起來,也絕非只有投敵這麼簡單。

“幹什麼?公主殿下冰雪聰明,不會猜不到吧?”

聽着趙珍珠略帶驚恐的言語,王積翁卻是哈哈大笑,眼瞅着四周無人,他也不顧禮節,跨上前,一把揪住了趙珍珠的髮髻,將她拖到了自己的身旁。

“趙珍珠啊趙珍珠,要是我想殺你,豈不是易如反掌?”

“狗賊,你可真是放肆啊!”

趙珍珠氣憤至極,揚起手,剛想送王積翁兩個大嘴巴子,而王積翁這個糟老頭子卻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趙珍珠的手腕:

“喲,公主殿下,你不過一介婦人,還想把持朝政,難道,你平日里如此驕橫,就不怕哪天會死無全屍嗎?”

“若是能為大宋天下而死,我視死如歸!”

趙珍珠矜持地抬起頭,臉色變得波瀾不驚:

“難道,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都是貪生怕死之輩?我告訴你,縱使死無葬身之地,縱使成灰,我也絕不會隨同你等賣國求榮!要殺要剮,你就來吧,我身為大宋公主,國家落到這步田地,早就應該刀斧加身了!”

此言既出,王積翁卻忽然鬆了手,將趙珍珠一把丟到了角落,而趙珍珠則依舊是神情平靜,不慌不忙地提出了自己最後的要求:

“王積翁,我告訴你,我今天來你這裡,也不是為了阻止你做什麼,只是,在我帶領朝廷南撤之後,我希望你將朝廷剩下的錢糧,全部留給民眾,如今,天下屢屢遭遇兵戈,民眾無以為生,若是能夠將錢糧分給百姓,則也是好事一樁!”

說完這些,趙珍珠臉色一沉,抓起桌上的短刀,對準了自己的咽喉,補充了句:

“若是,你不按我說的做,或是再敢對我動手動腳,到時候,我就死在這裡,讓朝廷在南撤之前,將你夷滅九族!”

“行行行,反正只是順水人情罷了!”

……

“結果呢,王積翁還真信了我娘的那一套,在朝廷南撤之時,任由民眾取用福州官倉的錢糧,民眾對宋廷感激涕零,就將行宮改為了祠堂用以紀念他們!”

“看來,趙珍珠她,還很擅長收買人心?”

楊思妍說完,黃溍也不由得嘆了口氣,隨口問了一句。

“哼,你呀,咋能這麼說我娘?她是那種愛用小恩小惠收買人的傢伙?”

楊思妍瞪了他一眼,眉頭一緊,似乎很惱火:

“她這不是在收買人心,只是覺得,福州民眾飽受戰亂之苦,若是韃子漢奸一來,恐怕,城池還將遭難,因此,不如將帶不走的糧草分給民眾,緩解燃眉之急!”

楊思妍的這番“解釋”,聽起來多少有些擲地有聲,令人多少不得不信她,無奈之下,黃溍也只好搖了搖頭,改口說道:

“看來,她還是有愛民濟世之心,只是社稷傾頹,國將不國,頗有有心無力之感!”

“算你識相!”

楊思妍哼了哼,從包袱里掏出了一支筆,將其放在手心,直到這時,黃溍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筆,而是一把微型手槍。

“這是我帶來防身的手槍,哼,你也真是膽大,我娘已經去了二十年,沒想到,你竟敢當著我的面侮辱她,要是剛才不改口,看我不……”

說到這,楊思妍頓了頓,做了個“殺頭”的動作,令黃溍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在下知曉!”

黃溍點了點頭,故意裝出了一副知曉的樣子,然而,在心裡,卻又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道:

“看來,此女受刺激太深,還是遠離她為好!”

黃溍看了眼楊思妍的臉頰,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寒意,片刻過後,面對楊思妍的延請,他自然是給予了謝絕:

“你是大宋皇后,在下不過是一介草民,又怎麼能和你一起出遊?若是我答應了你,在皇上看來,豈不是有失體統?”

楊思妍收起手槍,抿了抿嘴唇,輕笑一聲,說道:

“你想多了,皇上說了,只要我小心些,不要落得我娘的下場,在大陸玩多久都可以,不過,現在世道這麼亂,我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找個人和我一起旅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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