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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火車站和街道上遍地貼出的招兵告示,那些來到溫州躲避兵鋒的青壯年已然是躍躍欲試。然而,從這張文告里,普通人看出了朝廷要招兵的信息,而文天祥則從中。讀出了不同的意思:

“諸位,既然海軍已經撤至溫州,這說明,趙珍珠一定沒有離開,不如我們去找她商量恢復兩浙之事吧!”

此刻,趙嫣的病情似乎已經有些好轉,而趙珍珠也在盤算着,她們是不是該乘船出海,南下福州了。

“妹妹,等到你娘病好了,我就送你們去流球躲避一陣,可好?”

面對趙珍珠你一再勸說,趙珍媞的反應卻是相當冷淡:

“二皇姐,我不是說了嗎?在大宋尚未收復行在之前,我哪都不去!我娘也說了,明天我們就出發,前去福州與行朝會合!”

趙珍珠抿了抿嘴唇,猶豫片刻,繼續勸她道:

“珍媞,你腿腳不便,不能遠行,只怕,萬一福州不保,朝廷必將撤往兩廣,倘若真有這一天,你該怎麼辦?”

“二皇姐,你就別擔心了,反正,我是不會落到韃子手中的……”

文天祥來到了位於官府附近的邸店門前,表明身份之後,他和同伴受到了夥計們的殷勤款待,並得以入住二樓的幾間客房。

“砰砰砰!”

一聽有人敲門,趙珍珠趕忙走到門邊,低聲細語地問了句:

“汝是何人?”

“公主殿下,在下文宋瑞有事求見!”

聽了這個熟悉的聲音,趙珍珠沉默了一會,而後就打開了房門。

“宋瑞,你怎麼來這了?”

看着趙珍珠那副大惑不解的樣子,文天祥不禁莞爾一笑,說道:

“珍珠,你覺得,我是從哪兒回來的?”

“你呀,是從韃子那裡逃回來的吧?”

趙珍珠輕聲一笑,示意他不必如此客氣,而面對一向對他從不懷疑的趙珍珠,文天祥也稍微放鬆了些,和趙珍珠談起了他一路上逃跑的經過。

“珍珠,李祥甫固守揚州,卻把我等當成了韃子的姦細,我等不死於韃子之手,則死於李祥甫之手,實乃陰差陽錯!”

“李庭芝?他怎麼了?”

原來,文天祥被元軍扣留之後,賈餘慶升任右丞相,並與吳堅、謝堂、家鉉翁、劉岊一起作為“祈請使”被送往大都,處理宋廷投降後的具體事宜。

一路上,賈餘慶和劉岊兩人,對於韃子漢奸頻頻示好,尤其是在揚州城外,在和元軍將領阿術吃飯時,他們不時發表一些吹捧元朝,貶低大宋的言論,並進奉狗屁不通的“馬屁詩”數十首,對元軍所謂的“武功”大加讚頌。

“怎麼,文宋瑞,今天咋不喝酒啊?”

阿術喝醉了酒,拿着酒杯,醉醺醺地在文天祥面前搖晃着,眼神中出了迷離之外,分明還有一絲得意忘形。

“哼,難道,你等就只會殺人放火,吃喝嫖賭?”

文天祥正襟危坐,看也不看阿術那張猥瑣的臉。而文天祥的舉動,卻激起了阿術的興趣,令他不由得想要探知這個白面書生內心深處的所思所想。

“怎麼?戰敗了就不服氣?有本事,你就去贏回來啊!”

文天祥鄙夷不屑地看了看他,回敬道:

“汝等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早已激起天下民怨,不多時日,天下人自會舉兵將爾等蠻夷趕出中原!倘若,汝還有些自知之明,那就快滾出大宋,退回北方草原!”

“還挺強硬的啊?”

聽完這話,阿術勃然大怒,對着通事吼了一句:

“告訴他,老子才不怕這些威脅!有種,就請引頸就戮?”

文天祥依舊是不動聲色,微笑着說:

“喲,他好像很惱怒呢!”

“那個姓文的狗崽子,叫他滾,老子不想再看見他!”

聽了通事轉述的話,文天祥嘿嘿一笑,鄭重其事地起身朝着家鉉翁行了個禮,而後,轉身離去。

“文丞相,我等已經準備好燈籠和錢財了,今夜,即刻出逃!”

回到坐船,文天祥當即就和金應、杜滸、王青、余元慶等人商量好了,準備趁夜色逃到宋軍那裡去,而至於逃往何處,他們早已經有所規劃:

“嗯,事不宜遲,到時候,直接去真州守將苗再成那裡就是了!”

計策定下,文天祥就找了機會,請看守他們的元軍喝酒,為了麻痹那些士卒,杜滸和金應除了殷勤敬酒之外,還搬出了忽必烈和伯顏,作為他們的靠山:

“文丞相已經和伯顏丞相成了好友,按照皇帝陛下的旨意,一到大都,文丞相就可以成為大元丞相了,到時候,我等絕不會過河拆橋,忘了你們的!”

聽聞此言,那些元軍士卒大多放鬆了警惕,開始與文天祥等人把酒言歡,然而,他們不知,文天祥暗自已經讓人在酒里下了麻藥,只要喝了這酒,半個時辰之後,就將醉倒在地,和喝醉了酒的模樣幾乎無異。

“行動!”

文天祥等人用繩子爬下軍船,登上了一條早已經準備好的小木船。在元軍的軍船之間穿梭,眾人的心早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似乎,在無邊的黑暗當中,有無數雙惡狠狠的眼睛,正在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宋瑞,苗再成是怎麼接待你們的?”

忽然間,趙珍珠打斷了文天祥的話,將他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我只想知道,是誰散布了你們是姦細的謠言?”

文天祥搖了搖頭,並沒有隱瞞自己的所知:

“珍珠,在下實屬不知,只是覺得,此事與賈餘慶之流,定有關聯!”

文天祥等人逃出元軍陣營之後,很快阿術便得到了報告,當即,阿術勃然大怒,下令即刻派出軍船追擊文天祥,務必將其擒殺。

元軍軍船很快就在長江上了發現了文天祥一行人的蹤跡,卻不想,元軍剛開始準備下手,長江水位就因為潮汐而急劇退潮,小木船吃水淺,很快就在淺灘甩開了元軍龐大的軍船,消失在了黑暗當中。

小木船到達真州城外,得知消息之後,苗再成和副將趙孟錦就帶着士卒前來迎接。

“文丞相能來敝邑,真是令我等不勝榮幸,蓬蓽生輝啊!”

“哪裡哪裡,不敢當,不敢當啊!”

一連幾天,苗再成和文天祥到處巡視城防,並策劃聯合夏貴進行一次反擊,不想,夏貴早已經在三天前投降了元軍,使得東西合擊、衝散元軍的想法,無形之中化為了泡影。

數日過後,一封來自揚州的文書,讓苗再成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原來,聽說苗再成接納了文天祥,李庭芝就懷疑,這個自稱文天祥的人,是假冒文天祥身份的元軍姦細,目的是要探得宋軍虛實,再將其稟報給元軍……因此,李庭芝發文書至真州,嚴令苗再成處決這個假文天祥,以防不測。

“大人,為啥不再確認一番?”

發出文書之後,面對姜才的疑問,李庭芝只是苦笑一聲,說道:

“哎,就算是真的文宋瑞,我們沒證據確定他的身份,也只好犧牲他保全揚州了!”

收到李庭芝的文書,苗再成頓時就陷入了兩難,他覺得,從這些天的表現來看,這個自稱文丞相的人並不像是假冒的,然而,親手斬殺文天祥,並不是苗再成能做到的,因而,無奈之下,苗再成只好讓人以視察城防為由,將文天祥一行人關在城外,宣布了李庭芝的命令,不再讓他們進城。

“等等,那……後來苗再成為啥不把你們送到揚州,而要把你關在城外?”

趙珍珠有些疑惑,不知該如何形容苗再成,而對此,文天祥卻有着自己的看法:

“苗再成並非絕情之人,他以為,我等即使被送往揚州,也絕無生路,事實上,後來的揚州之行,也證實了我的看法……”

說著,文天祥話鋒一轉,繼續陷入了回憶之中,直到半個時辰過後,他這才嘆息一聲,頗為傷感地說道:

“只是,我等在通州等待海船南下溫州之時,金應卻突患重病,很快就離開了人世,我等不能在通州久留,只好匆忙將其收殮埋葬……”

“哎,真是可惜!”

趙珍珠嘆了口氣,低下頭沉吟片刻,她這才拿過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說道:

“如今,大宋風雨飄搖,已然看不到漫漫長路的盡頭……真不知,還有多少愚人要趟這渾水,和我們一起忍受苦難?”

“娘,文丞相來了……”

趙珍媞攙扶着趙嫣,從卧房慢慢地走到了廳堂里,卻不想,剛見到文天祥,趙嫣卻是一個趔趄,徑直癱倒在了地上。

“臣文天祥,參見太皇太后……”

趙嫣愕然,而後,她就像小女孩一般,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文宋瑞,是我毀了大宋三百年的天下……以至於讓我等流亡在外,趙嫣對不住你……”

“娘,你這是?”

趙珍媞趕忙伸手,想要將趙嫣從地上扶起,然而,趙嫣卻一把推開了她,說道:

“我已經罪不容誅,難道,連你也不讓我哭一場嗎?”

見此情景,文天祥趕忙跪下,畢恭畢敬地說道:

“臣無能,不能挽救江山社稷,還請太皇太后恕罪……”

“宋瑞,此事是珍珠的錯,還請寬心!”

說完這,趙珍珠就將此事先放在一邊,和文天祥繼續商量起了南下的事宜。

“珍珠,不知,你可否上書朝廷,替在下說明情況?”

“當然可以!”

趙珍珠不假思索,就答應了文天祥的要求:

“宋瑞,我們之間是同榜進士,有要求就直說吧,我一定鼎力相助!”

……

趙珍珠的奏疏,很快就被送到了福州朝廷,霎時,朝廷上下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本來,在收到文天祥親筆所寫的奏疏送到朝廷後,那些朝臣們仍舊懷疑文天祥的身份,而這次,看到了趙珍珠的上書,他們卻陷入了兩難。

“這個文天祥,不會是個假冒的吧?”

雖說,這樣的聲音仍舊存在,但是,絕大多數朝臣都主張,先讓這個自稱是“文天祥”的人先來朝廷,而後,再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