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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耳朵里都是隆隆的炮聲,後方的,前方的或是遠方的,弗拉迪諾有種不真切的感覺,這和他習慣的戰鬥不同,他的戰鬥有人死,但會有慘叫,會有血,會有罪惡感,這種戰爭會有更多的人死,但眼前除了火光,什麼都沒有。

他有些惶恐,曾經遍布地球的人類毀滅自己的時候大概也有過類似的惶恐,當敵人不再死於眼前,當雙方不再熟悉甚至素未蒙面的時候,罪惡感大概也就不會產生了。

“約西亞。”單膝跪在伯爵背上的伊阿靠上來,少年很單純,單純讓他無所畏懼,也讓他擁有超人的敏感。

“啊……怎麼了,伊阿?”

“快到了。”伊阿伸手指向近在咫尺的巨大城牆。

巨大的城牆就在眼前了,25米的高度,10米的寬度,整體純白,以一個環形拱衛着整體面積達到1400平方公里的華沙,這在舊世紀必然是耗費巨大物力的事情。但自從方舟對黏合劑的研究取得突破後,使用白沙建造就成了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塑模、混合、澆灌,拾荒者聯盟的總部就是如此建造起來的。

而相比那座彩虹燈塔,眼前的城牆又有些不同。每秒超過40發重炮轟在它表面似乎根本撼動不了它,弗拉迪諾猜測這片城牆的夾層嵌了厚重的裝甲,甚至做了網狀支撐。這種猜測沒有什麼意義,但至少比什麼死人、殘酷之類的話題要好得多。

真是個好孩子呢。弗拉迪諾上上下下打量少年,以前總是以為阿納海姆把伊阿當做武器來培養,但越了解越發現真是個敏感善良的孩子。

“謝謝了。”他誠懇地致謝。

少年的耳根唰地一下紅了起來。他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登陸區域:“義父跟我說過,打仗的時候不要想太多,想的越多,死的越快。”

“阿納海姆先生是對的。”弗拉迪諾苦笑着看向華沙,突然間他臉色大變,空無一人的東側城牆翻出大片機槍和火炮瞄向二人,總數過百,很顯然,這些武器在攔截炮擊時被特意隱藏,就是來對付像他和伊阿這樣的突擊隊的,“躲避炮擊,南北夾攻!”弗拉迪諾匆匆交代一句,划出一道巨大弧線避開飛射過來的彈藥。

伯爵也避開了。在伊阿的指揮下,他鼓動巨大的肉翼掠過牆頭,伊阿從半空躍下,從正上方砸斷一根炮管,隨後反身沖拳,巨大的炮塔變形,徹底報廢。

另一邊,弗拉迪諾登上城頭。用城牆的配裝來攻擊擁有飛行能力的高端戰力是效率很低的行為。人類的目標太小,能力者的靈活性也太強,火炮或是機槍從瞄準到擊發的時間足夠單兵行動的能力者從容避開,而其賴以自保的裝甲也許足以抵擋幾枚直射的炮彈,卻防禦不了比炮彈威力更強的高端戰力的一擊。譬如弗拉迪諾,一個照面他已經毀掉了4台防禦機械,金色長鞭視那些炮塔的裝甲如無物,刺進去,荊刺暴漲,帶出些許血污和慘叫。

嗅着空氣中濃重的硝煙味兒,弗拉迪諾專註起來,這又是他熟悉的戰爭了,有鮮血,也有死亡。

“防禦兵器交給炮兵部隊,你們抓緊時間控制城牆,為坦克和步兵打開通道。”對講機里傳來安琪兒的聲音,干擾很大,但勉強可以聽清。

“收到。”一把花種看似隨意地潑灑在面前被摧毀的炮塔上,數十朵薔薇花枝在城牆上綻放,荊棘沿着塔基生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粗壯,一點一點把整座炮塔頂起來,露出足以供人通行的縫隙。

炮塔是從這個位置翻起來的,考慮到補給問題必然和甬道連通。弗拉迪諾跳下去,那裡有幾個補給兵的屍體,上面已經爬滿薔薇。

進出的大門敞開着,露出一條幽長的甬道,甬道很深,弗拉迪諾明白這種強行突入肯定瞞不過高加索人的眼睛,也準備好了遭遇突襲,然而並沒有一粒子彈射過來。

人手不足嗎?或是組織已經崩潰了?

弗拉迪諾信步邁入,一朵朵薔薇從他經過的地方盛放,爬滿甬道,紅花綠葉相互點綴着,侵入高加索人最後的戰鬥堡壘。

一路都沒碰到人,也沒有屍體和血跡,撇開少數塌陷產生的裂縫和砂塊不談,甬道甚至稱得上整潔,弗拉迪諾很快排除掉組織崩潰的可能,想了想,又排除了人手不足。

既然兩者都不是,那就只能是高端戰力了。弗拉迪諾思索着高加索聯盟轄下幾位高端戰力的資料,薔薇花藤超過他,用更快的速度向通道深處蔓延。

“看見你了。”薔薇的生長在不遠處的拐角被遏止,有火光透過來,花藤告訴他那裡有一個人,口噴烈焰,“我敬重您的勇氣,阿卡切夫先生。”

“接下來是不是就該說你不是我的對手,這場戰鬥沒有意義之類的話呢?”烈火蔓延,焚燒着蓋滿甬道的薔薇,披着白熊皮的男人腳踩烈焰進到弗拉迪諾的視野里,自有一股頂天立地的氣概。

“作為入侵者,我不會說這樣的話。”弗拉迪諾抬手一指,更多的薔薇生長起來,前仆後繼地蓋在火焰上,綠色的藤葉和金色的火在兩人之間形成僵持,被焚燒的花枝花瓣飛散,在狹窄的通道間盤旋。

“原來是給予我榮耀的死亡之類的話嗎?”卡拉切夫嘲諷道。

“什麼都不是。”弗拉迪諾搖頭,“各為其主罷了。”

“我突然對你有些好感了。”阿卡切夫大笑,猛然吸氣,金紅色的火焰從他的嘴裡噴薄而出。

飛舞的花瓣並沒有嘗試凝聚,從某個角度來說,火是植物的剋星,但階別的差距卻不是一個屬性相剋就可以抹平的。

甬道狹小,大半花瓣被鋪天蓋地的烈焰燒成灰燼,少數幾片從縫隙中遺漏,盤旋着,扎進高加索巨龍結實的肌肉中,超乎想象的鋒利切開皮肉,在白熊戰衣上留下一抹艷紅。

阿卡切夫巍然不動,濃烈的火團向著弗拉迪諾滾動。荊棘蠕動,組成厚實的牆,那幾片花瓣在空中迴旋,射向要害。

功虧一簣。阿卡切夫被迫中斷龍息矮身躲避,那幾枚花瓣射空,飛速撞上已經徹底碳化的藤牆,牆面碎成粉末,露出密密麻麻的,幾乎填滿整個通道的花瓣雲。

“結束了,花語,花葬。”霎時間,萬千花瓣飛射而出,像一道殷紅的激流將對手淹沒。

不起眼的紅光一閃而逝,弗拉迪諾警訓突生,下意識地飛起,卻不想撞在甬道頂部,血色藤蔓如影隨行,噗地一聲扎進他的腹部。第二擊緊隨其後,如鞭如棒地抽在他的右臉,把他整個人抽飛出去。

他終於看清了攻擊的武器,血色藤蔓,同屬植物類型的武裝,怪不得能夠毫無聲息地潛藏在薔薇之間而不被發覺,直到他最鬆懈的時候發動偷襲。

“卑鄙!”血藤絲毫不給弗拉迪諾喘息的機會,他只能退,金色的花仙一鞭抽在追擊的血藤根部,藤蔓一僵,被花仙的荊刺扯出巨大的傷口。

但凌佟絕不止這兩根血藤。轉眼,又是兩根鮮紅的藤蔓從密集的薔薇莖葉中間鑽出來,像兩條色彩斑斕的毒蛇,弗拉迪諾勉力抬手,厚實的藤牆成型攔下攻擊。

第四條和第五條從兩側繞開藤牆,弗拉迪諾甩鞭砸飛一條,整個身體借勢一團,腹部的傷口被擠壓,鮮血飆射而出,劇烈的疼痛讓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要維持不住飛行。

絕不能倒下!絕不能倒下!藤牆已經被攻破了,五條血藤從四面八方追擊過來,鮮花盛開,一片片花瓣脫離花萼成為他的武器,盤旋着,蜂擁向那些血藤。

弗拉迪諾依然在退,越來越多的花瓣在他身邊聚集,追擊的血藤只剩下四條,而且傷痕纍纍,濺灑着汁液卻依然保持着銳利的衝鋒勢頭。

“荊棘!”又一堵巨大的藤牆交纏而成,徹底封住血藤進擊的通道,弗拉迪諾心頭一松從半空中墜下去,落在爬滿薔薇的地面,余勢不衰地滑動,直到撞上牆面。

噗!一口暗紅色的血噴出來,似乎胸口的積淤也好了許多,至少喘得過氣了。

轟!藤牆在不遠處四分五裂,整整六條血藤凌空飛舞,其中四條交纏成盾左支右擋,另外兩條劈掃着把一組組花瓣抽碎,再也無法形成有效的威脅。

“凌佟……”薔薇爬上雙腿,支撐着弗拉迪諾慢慢起身,貴公子一身血污,髮鬢散亂,右眼眉骨破裂,血流如注,但影響最大的還是腹部的傷口,那裡被完全穿透,甚至可以看到破損的臟器在蠕動。

“真是精彩,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從剛才的突襲中逃出來。”凌佟鼓着掌,滿臉讚賞之色,“怎麼樣?如果你放棄抵抗的話……”

“不殺我嗎?”弗拉迪諾的聲音很虛弱,但其中的嘲弄卻是怎麼樣都掩蓋不掉的。

“不不不。”凌佟好像沒聽懂似的,“這個世上誰投降都可以信,唯有約西亞兄弟的投降是萬萬不能信的。這句話可是你們的肖恩.格魯告訴我的,所以只要你放棄抵抗,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

“沒必要了。”弗拉迪諾伸手去摸耳機,可惜,在之前的戰鬥中,設備已經損壞了,“我還是更喜歡垂死掙扎。”

“既然如此……”凌佟聳聳肩,“那就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