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鴻門之險

過了片刻，張良陪着沛公出來，半拉半拽地將項伯請了到帳中。

項伯被按到主位坐定，侍從趕緊端上酒菜。沛公舉杯道：“常聽子房談及項兄忠義過人，乃是當世的奇男子，今日得見金面，實在是三生有幸。項兄與劉季都曾經是江湖中人，當為此番相見幹上三杯。”

項伯身處對方營內不敢不依，只得端起酒杯諾諾而飲。

沛公又道：“不怕項兄笑話。劉季早年四處飄泊業無所成，直到年過不惑方才成家。早年曾經得到長兄過繼一女，如今年將及笄尚待字閨中。聽說項兄長子已經成年，也如項兄一般英武帥氣。劉季冒昧，想跟項兄結為兒女親家。不知項兄意下如何？”

項伯如何不明白對方的意思，當即訥訥不便言語。張良從旁勸道：“沛公乃是當世英雄，雖然跟大將軍有所誤會，卻並非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待解開這個癥結以後，便又是肝膽相照的兄弟了。今日項兄遇到這等大好事，為什麼還遲疑不肯答應？”

“如此便容項伯高攀了。”項伯猶豫良久，終於抱拳說道，於是解下腰間的玉佩遞與張良，“還請子房做伐，將此玉作為定親之物。”

張良將玉佩鄭重地交給沛公，又接過沛公手裡的玉環放到項伯的手上，然後拉過兩人的手道：“如此兩家結成了秦晉之好，大家都不是外人了。沛公也可以請項兄相助，跟大將軍把誤會解釋清楚。”

當下三人喁喁細語，過了一個多時辰，項伯方才身負使命轉回鴻門大營。

項伯回到楚營中，當即求見項羽，儘力為沛公辨白，上將軍只是將信將疑。亞父范增在邊上聽了，則大聲辨駁，力陳不能養虎為患，務必乘此機會將沛公除去。項羽心下猶疑，卻也並沒有撤去進軍的指令，似乎要聽從亞父的意思，繼續按原計劃行事。

灞上大營里，張良早已經讓沛公的貼身侍女，到後營將這件事報給了主母。呂雉聽後大驚失色，知道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頃刻間便是大禍臨頭。當下讓侍女回去知會沛公，自己則帶上幾名侍女朝着鴻門大營飛馳而去。

呂雉來到中軍營前求見虞微。

此時虞微正在營中坐地。自從投到項營以後，楚軍雖然打得極為辛苦，卻一路都是凱歌，項羽直把她當作幸運女神一般的寵着，說自己若是稱了王，虞微便是唯一的妃子。虞微萬里奔波，求愛而得獨寵，倒也不虛此行。如今也不作它想，郎君不在的時候，便用心排練些歌舞，以待郎君到來的時候一同觀賞。

軍旅中的女子不多，更難得遇見談得上的人，虞微常想起在女營中的日子，那裡的生活雖然忙碌，卻令人覺得充實，加上與呂雉、水淑子等幾位姐妹都極談得來，倒像生活在一個大家庭里。

呂雉連夜到來讓她覺得極為意外，隨即立起身來熱情招待。

呂雉卻焦急地說道：“愚姐漏夜趕來，只是因為事情重大關乎生死。還望微妹妹能看在往日姐妹的情份上，帶我到上將軍面前詳加剖白，事情或許可以挽回。”

虞微對此事並無所知，聽到這話頓時愕然；又見呂雉滿臉焦急之色，知道事態嚴重，說道：“小妹從來就沒有過問軍前的事，大姐既然事急，我就跟你同往大帳見過項郎！”

項羽聽報虞微帶着呂雉在外求見，當即着人請進帳來。他是世上的奇男子，受人點滴之恩，便思湧泉相報。當初在困頓之中，是呂雉將虞微送到身邊給予莫大的安慰，如此恩義從來就沒有忘記。如今雖然處於敵對的狀態，就是見她一面也沒有什麼不可，或者還能夠藉機報答一二，也可以了卻一樁心事。

呂雉進到帳里來，項王當即起身相迎。呂雉卻不客套，團團行了個禮，說道：“事情緊急，請恕失禮。妾身一路行來，見項軍正在做着戰前的準備，據說乃是為明日進擊沛公而忙。我想這其中定然存在着極大的誤會：自參加過薛地聯會之後，沛公就一心歸於大楚，此事上將軍也極為清楚。以後在劉項聯軍之中，沛公何嘗不是以兄之禮相待於大將軍？如今沛公雖然僥倖，先大將軍一步進入關中，卻從來都不肯輕易造次。故而安置吏民、封存府庫，只等着大將軍及懷王到來以後再行交接。之所以置兵守函谷，乃是防止宵小之徒乘機作亂。否則佔據着六國之師三百年攻打不下的函谷關，即使英布將軍再是勇猛善戰，也不可能一擊之下輕鬆奪關吧？”

呂雉見項羽在認真地聽着，並不時地點着頭，知道自己所言發揮了作用，便繼續說道：“項將軍，如今秦皇子嬰已經投降，反秦大業便算告一段落了。但大楚的基業還沒有穩固，此時更應當小心謹慎，防範宵小之徒妖言惑眾分裂我軍實力，以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項王何不暫時收回成命，等查清事實以後再作定奪？”

項羽微點着頭，默然良久欲待發言，亞父范增卻搶着說道：“既是如此，項王明日在大帳中設宴，請沛公親自前來解釋豈不更好。但不知沛公夫人意下如何？”

“如此多謝大將軍與亞父！我回去就將此事報與沛公，讓他明天親自到灞上赴宴。”呂雉說完，便拉着虞微的手一同告辭出來。

“微妹應當了解，沛公素無大志，每日里只是得過且過圖個自在，何曾有過登天的想法。況且以南路軍的實力，也沒有在關中稱王的可能。此事定然是有小人在挑撥，方才生出了諸多的誤會。方才的事情還有不妥當的地方，在一時之間又難以剖析清楚，還望微妹能在上將軍面前美言一二。愚姐如果能夠保全得闔家性命，有生之年定當圖報！”呂雉搖着虞微的手，語氣誠懇而急切。

“姐姐所說的事情，虞微定當轉呈。項郎本是光明磊落的人，定然不會相信那些宵小之言，雉姐姐還是放心好了。”虞微說完，便揮手道別入帳。等着項郎回來再幫着說好話。

項羽見到虞微，不待對方開口就已經明了她的意思，笑道：“剛才只是聽了宵小之言心下大怒，才有發兵進擊的意向，如今冷靜了下來，倒也沒有了那股殺氣了。其實大丈夫生在世上，自當快意恩仇才是。莫說沛公此時對我構不成威脅，就憑呂雉昔日對你我有恩，如今欲報之一二，也得放她們一條生路。如今嘛——微妹妹還是放心好了！”

呂雉趕回大營簡述了事情的經過，大家方才明白，此事已經可以緩得一緩了，頓時將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明日那關可得由你們去過了。那也是一個變相的戰場，不但危機重重，估計步步都是生死悠關呀！”呂雉擔心地說道。

“明日之宴去的人愈少愈好，就由沛公、樊噲與張良三人，帶着少量的護衛前往即可。”張良道，“項大將軍勇武，向來吃軟不吃硬。沛公如果能以弱者的身份相見，極有可能抓住他的軟肋而免去性命之憂。樊噲與項大將軍的性格極為相近，如果發揮得當，定能讓他大起惺惺相惜之意，便於沛公從中行事！我等則在旁邊見機而作，應當有把握全身而退。”

“范增此宴定非好宴，只怕其中殺機重重。既然咱們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說不得只好走上一遭了。”沛公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我對項羽還是相當了解的，這次的事情絕對不是他的本意，而是有其他人在邊上鼓搗。雉妹今晚到灞上說服了項羽，為我們爭取到了一個機會，可那些包藏禍心的人並不為所動，只怕到時候又要站出來使壞，那時咱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沛公的憂慮不無道理。我看楚軍帳中，最希望對我們發動攻擊的，莫過於亞父范增。但他是一心為著項大將軍，只是項大將軍已經息了殺心，怕是不會重視這方面的提議了。我們得防備他另用伎倆使壞才是。”張良道，“至於其他將領也跟着附和，無非是想乘着亂勢，多撈到些好處罷了。其實人活在世上，無非是為名為利。眼下沛公手上有的是金銀珠寶，見面的時候先送上一份厚禮，將他們的嘴堵上了再說。”

“怕只怕送上重禮，更激起了他們羨慕嫉妒恨的心理，反而讓人更用心地跟沛公作對。”呂雉道。

“雉妹說的不無道理。”沛公頓時緊張起來。

“那他可就毀嘍！”張良道，“帳中坐着的都是各路的首領，誰肯壞了聲名斷送後路呢？不過背後使壞可就說不準了。所以沛公在鴻門不可久留，等到事情稍有好轉，馬上便借故離開，餘下的事情就由我來處理吧。”

“雉妹以為怎樣？”沛公投去探詢的目光。

“兄長說得極有道理。只要大將軍沒有起殺心，事情就沒有什麼可怕，三哥不妨前去一試。”呂雉道，“小妹跟大哥坐鎮灞上，聽得有絲毫的風吹草動，馬上就派人前去接應，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

“如此就只有拿命前去賭上一賭了。”沛公無奈地道。叫人連夜備好重禮，準備次日按時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