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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蘇青反覆勸說的“睡覺”,每一次都是說給自己的,可是依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自從來到這個鎮子,開了這間佔地不大的一分堂,他的日常任務就是替大家捉鬼辟邪,誰家有人突然失蹤了,若是來詢問一分堂,一分堂便負責找回;誰家有人突然昏迷不醒,一分堂便負責喚醒……甚至小到誰家的孩童夜夜啼哭不止,一分堂也能負責。事成之後只收取一分錢。

若是細細算起來,雖然並不是日日都有生意,但在這些年裡,他也已經見慣了不少因為鬼怪而造成的生死離別了。按理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卻還是沒有辦法平靜的面對那個憨漢子的突然離開。

說起來,那憨漢子每回送一些什麼雖然口頭上說是為了他的妻子而打點大家,可是這些年來,許多時候都是他對他們的故意關照。他們不是當地人,且做的還是特殊行業的生意,起初想要融入這裡的風土民情不說有多困難,但的確不大容易。

那個憨漢子不僅心細如髮而且是真的心善,善人卻突遭橫禍,林蘇青委實替他感到委屈。忽然之間,林蘇青猛地想起來曾經狗子講過的一件事情。它說妖界勢力磅礴,可是祈帝親自上天界與天帝談判時,只提了一個條件,那就是妖族也可以經過天劫而位列仙班。天界認為這是祈帝溫水煮青蛙似的奸計,是要通過這樣的方式逐漸蠶食天界。可是今下換一種思維去想,林蘇青恍惚覺得,也許祈王本質的初衷是要妖族與天族擁有一個平等的身份呢?

如若沒有這則條件,那麼妖族與天族便永遠存在隔閡。是妖就只能妖,縱然有一顆慈悲心,縱然做一千件一萬件善事,是妖終究是妖。

便是天馬行空胡思亂想了一夜,不知不覺間窗外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公雞鳴啼聲,試圖將黑夜逼走。

算了,不睡了。林蘇青翻身起來,一眼瞧見趴在窗台上的狗子,它本來睡得香甜,聽見了動靜才懶散的掀起眼皮瞅着他。

“走,趕在他們之前。”林蘇青捏決一定,分出一個分身來,抄起狗子夾在臂彎里就往樓下去,狗子倒也不掙扎,乾脆眼睛一閉就這樣將就着眯着。

此時夏獲鳥與半半已經打開了店門,在等候着他了。

“你們留在店裡,追風同我一起去就是了。”林蘇青徑直走着,“倘若看見他們路過,就想辦法留住他們。”

話音剛落,就不見了他們的身影。

“林蘇青的功夫越發熟練了。”夏獲鳥望了一眼他們去的方向轉身回到案桌前翻開賬簿準備開始合計。

半半瞧她沒有再抬頭,便連忙匆匆跨出門檻,站在街上去向他們去的方向眺了許久。

“半半,快回來。”夏獲鳥頭也不抬的喚道,“此時正是那些個回去的時候,街上陰氣仍盛。你少在街上杵着,萬一阻了不講理的,他們會纏着你阻你的修行。”

……

林蘇青與狗子駕雲行了約莫五里地,仍然一無所獲,再往前就到隔壁村子了,那對老夫妻閑來沒事不會去到那麼遠,何況昨日在下午還下起了大雨,就更不可能去了。於是他們尋了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槐樹,按着雲頭便翻了下去,落在樹榦的底下。

時辰尚早,相見田野空無一人,只有住得較遠的農戶養在田裡頭守地的田園犬們起了個大早,當巡視完自家的土地後,便沐浴着清晨的霧水,擦過朝露,開始互相串門。道路上因為昨日下過大雨尚未乾透,軟軟的踩出一串串的腳印。

正當林蘇青與狗子不得任何線索時,那些彼此串門的田園犬們彷彿有意識在組隊似的,眼見着隊伍越來越龐大,可是卻不是來攻擊他們的。只見四面八方來了白的、黃的、花的各色的田園,它們在陸陸續續的加入了隊伍,並追隨者一起朝着北邊的田埂小跑而去。

“有貓膩。”狗子伸長了脖子朝着它們跑去的方向嗅了嗅。

“你嗅出什麼了?”

“什麼也沒嗅出。”

“你看看你的同類……它們似乎有所發現。”

“滾你大爺!本大人才不是它們的同類!”

“噓!”林蘇青一把握住狗子的嘴,噤了它的聲,順手將它抄起夾在胳膊底下,就尾隨着那一隊有組織有紀律的田園犬而去。

跟了不到一里地的樣子,遙遠就看見它們停駐了,然後散了隊伍圍在了那邊,像是舉行什麼儀式。

林蘇青見狀一把拋出狗子,將它往田園犬堆里扔去,狗子落地摔出一個滾兒,當即就引起了田園犬們的警惕,它們立刻把狗子包圍在了中心,衝著它齜牙低吼,只等着領頭的一聲令下,它們片刻就將它撕成碎片。

狗子乜着林蘇青目光狠得跟刀子似的剜了他一眼,田園犬們趁它不備登時衝上來三四隻狗子毫無留情的將它撲倒在地上,戰爭一觸即發,轉眼打得狗毛亂飛,狗子何曾受過這等欺辱!它一聲怒吼,驟然變成了雄獅般巨大,猛地衝出去一腳把那個首領頭頭推翻,緊接着用腳指頭用力踩住了它的耳朵尖尖,疼得它嗷嗷慘叫,卻無法扭頭報仇。首領的呼慘嚇得其他犬只立刻不敢輕舉妄動。

“唔……汪!唔……”狗子一通低吼,隨即鬆了腳下的田園犬頭頭,那頭頭一個翻身爬起來,領着這群小弟們連忙逃走。

“嘖,兇殘。”林蘇青打趣狗子道。

狗子就着兇殘二字瞪去一個兇狠無比的眼神。

“咳……是我的不對,沒有事先告知你。”林蘇青抬虛拳掩飾在幾欲發笑的唇前,走上前去故意問道,“你同它們說了什麼?它們一下子就聽懂了似的。”

“滾!”

“哦~原來你們語言相通啊!”

“滾!我說的你!”

“不要記仇嘛。”林蘇青蹲下去戳了戳生悶氣的狗子,“若是我去,萬一被它們咬了一口可怎麼辦?咬的可是主上的肉啊。”

“……”

“……”

林蘇青話一說完就後悔了,轉眼見它低下了頭去,心中懊惱無比——與其提這一嘴,不如就讓它氣憤着。

好在狗子是個豁達的性子,它旋即岔開了話題道:“你看它們方才圍着的是什麼。”

“哦我看看。”林蘇青順着狗子所指趕忙起身緊走兩步去看,這一看就怔住了——就在方才那些田園犬圍住的地方,躺着一隻大黑狗,那黑狗大嘴洞開,舌頭斜在一側,那一雙橫瞪的三角小眼,早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死掉的這只可能是它們原先的頭領。”狗子在林蘇青腳邊坐下,“眼熟嗎?是它嗎?”

“正是它。”林蘇青緩緩蹲下掃視着這條大黑狗的遺體,試圖找出什麼異常,“它的屍體完整,只有一些與同類打鬥留下的未再發毛的舊傷痕。連三日之內的新傷都沒有,更沒有致命傷勢。看起來也沒有吞食過毒物的樣子。”

“它死得很平靜。”狗子補充道。

“嗯,看起來是它自願的。”

“那……那憨漢子是否自願呢?”

“昨晚從那憨漢子身上看不見他自己的靈魄,恐怕是先死的,而後才是這條黑犬。”

“那憨漢子是自願的嗎?”

“這得當面才能問個清楚。”

狗子咧嘴一笑:“既然是昨日死的,還很新鮮,魂魄必然還未走遠,好辦!”

林蘇青連忙摁住狗子:“且慢!你不能召他。”

“?為何?”

“你只需要想一想,那憨漢子死了,為什麼是這隻大黑狗附身他的**呢?你再想一想,憨漢子那般疼愛他的夫人,他若是因為意外而亡,而勾魂使者未必能第一時間趕到,那麼他應該還有一段可自由支配的時間,可是他的靈魂為何沒有跟着他的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