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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堂還是一如初建時的那個一分堂,鹿吳村也依然還是那個坐落在鹿吳山下鹿吳鄉里的一個普通又不太普通的小村,可是,一切的安穩或許都只在於一個朝夕之間。一分堂沒有了,鹿吳鄉也沒有了。抑或許,鹿吳村依舊是那個鹿吳村,只是一分堂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一分堂。

他們回到一分堂的時候,半半正坐在堂前的門檻上,抱着膝蓋歪枕着腦袋傻傻地望着他們離開時走的方向。

然而他們卻是從另一個方向回來的,她發現得也不遲,就在他們方剛落入後院,腳才沾地,她立刻就歡喜地跑過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熠熠生輝,看是等久了,區區一個下午也叫她望眼欲穿。

她欣喜若狂,小臉兒紅撲撲的,見着了林蘇青卻不敢多看他,小手兒局促的互相扣着指甲。

“半半,下午可有誰來過?”林蘇青一邊往廳堂走去一邊問她道,偏過頭看她,她搖了搖頭,誰也沒有來過。

其實不必問她林蘇青也能知道有沒有人來過一分堂,畢竟這堂前屋後無處不是他的陣法與機關。他如是問她,只是想讓她轉移些注意力放鬆一些。她此時的心情恐怕同他小時候沒寫作業恰好遇上班主任抽查差不了多少。

“可曾有你覺得不一樣的人經過?”

半半想了想,還是搖搖頭,一分堂一切與平常沒什麼兩樣。

他看半半穿着的圍裙還是整潔的,便道:“今日不曾有誰來抓藥?”

一分堂的藥材非常便宜,因此許多人都在別處看病然後來一分堂照着單子抓藥,抑或是有些不給開方子的,患者也留着心眼,便都帶着藥材過來由一分堂辨認過後,復現出藥方,此後便按着藥方抓藥。饒是再後來許多看病的連藥方也不給開了,而是直接熬製成湯藥分裝在罈子里,讓患者帶回去,在用藥之前自己溫熱飲下即刻,美其名曰省了煎藥的步驟……倒也不是難事,誰讓一分堂有夏獲鳥這樣的醫藥神通,單單是聞一聞就能問出有哪幾味藥材,所以但凡當集,大伙兒們趕集時必會來一分堂取上幾副藥草回家備着,即使不為疾病,也有取回去煲湯用的。一分堂的生意是沒得說的。

半半搖了搖頭。

“一個也無?”

一個也無。

“那就怪了。”林蘇青道,“鹿吳村雙日子開集,單日子冷集,平日是單日子也至少有幾例生意的。”

“秦老闆!秦老闆在嗎?秦老闆在不在?”

正說著話,堂前忽然傳來呼聲,伴隨着那大喊大叫的呼聲之外還有許多嘈雜的聲音,似乎來了不少人。

林蘇青聞聲連忙迎出去,剛掀開帘子沖面就迎上了滿堂人群,不下十餘人。每個人臉上都掛着慌張與恐懼,他們一見林蘇青出來了,當即一窩蜂擁上去,爭先恐後的誰都想先說自己的情況,可是因為太着急誰也說不明白自己到底找來所為何事,只聽得滿屋子吵吵嚷嚷,林蘇青在人群中被人拉來扯去,也不知應當先聽誰的好,而誰的話也不曾聽清楚過。

人群里大多為粗莽漢子夏獲鳥與半半也不好擠進去幫忙勸開,便不動聲色的躲在了櫃檯後面,悻悻地看着被人群包圍的林蘇青,看他如何是好。

而林蘇青倒是不急不躁,他任由他們拉拉扯扯,任由他們吵吵鬧鬧,他一聲不吭。大約不到半盞茶的時辰,霎時滿堂俱寂,彷彿大家突然一致在頃刻說完話了,從人聲鼎沸霎時鴉雀無聲。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詫異。

“都說完了?”林蘇青理了理衣袍從人群中慢悠悠走出來,單手一負立在櫃前,他其實什麼也沒聽明白,“這樣吧,離我最近的先說,請您先說。”他請手示意此時離他最近,方才在人群之外離他最遠的一位佝僂矮小且瘦弱的老大爺。

“啊,我、我……”老大爺欲語淚先濕了眼眶,紅着眼眶忙道,“我兒子兒媳婦被妖怪吃了!!!”

老大爺此話一出,大家登時一怔,復爾又是一番吵嚷——

“什麼跟什麼,我看你是老糊塗了!”

“秦老闆你先別管他,你先聽我說,我媳婦兒不見了!”

便有人推開那人,搶着道:“你媳婦兒不見了該是跟別的漢子跑了,你該自己找去!秦老闆你先幫幫我,我媽丟了!!”

便又有人推開了那人,他們許多不是單獨來的,許多叫着親朋好友,互相之間推推搡搡,誰也不讓誰也先說。

“肅靜!”林蘇青冷聲高呵,當場寂靜無聲,都有求於他,此時不敢得罪。他道:“秦某如有力所能及的地方,定然竭盡全力。各位若是真心要秦某幫忙,就請遵守一分堂的規矩,一個一個來,抓藥是,辦事亦如是。”

大家都是深諳一分堂規矩的,趕忙自己搶着位置排好隊,一開始也擁堵,誰都想要第一個,可是有個聰明的他記得那老大爺是第一個,便連忙排在他身後,旁的爭執不下,也都明白越搶則越堵,越堵則越慢,連忙順着排下去,誰強勢誰靠前。最後,那些勢單力薄的,全都排在了後面。

等他們都搶佔完自己的位置,都安靜下來時,林蘇青道:“都挑好自己的順序了?那就不要動了,動了就不作數,即便幫得上也不幫了。”

瞬間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排在最後的也不要難過,問完這位大爺之後,我就問隊列的最後一個,依次一個最前一個最後這樣問。”

便又有人不願意了,在他們正要躁動前,夏獲鳥連忙先聲明道:“秦老闆說了,誰離開了自己的隊列就不作數了,只能明日再來重新排!”

終於都不再吵嚷,即使每個人臉上都寫着心不甘情不願,私底下小聲念叨,但明顯收斂了許多。

林蘇青掃了他們一眼,和顏悅色的問身前的老大爺道:“大爺,您詳細說說,您的兒子和兒媳婦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那大爺耳朵有點背,在林蘇青說話時,他拼力的將耳朵伸過去聽,整個人都站斜了,林蘇青遂招手讓半半抱來一把椅子。

老大爺起先不敢坐,怕坐了一分堂的椅子,一分堂就不會儘力幫他辦事。林蘇青稍微用了點力將他往下按了按,道:“坐下說吧。”

那老大爺見他如此又不敢拂了他的意思,怕不依他的意思得罪了他,他也不儘力辦事,才勉為其難戰戰兢兢地坐下。

哀道:“秦老闆,他們不信我說的,你可千萬要信啊,我是親眼看着那妖怪跳到我家田裡,生吞了我兒和我兒媳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