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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河邊那個栓子家,我常去收豬那家。他媳婦兒不是昨個沒了嗎,他兒子昨天從夜裡起像是了邪似的,衝著房梁直喊阿娘。我今天一早去時,他兒子見着我見着鬼還怕,又哭又喊的,說……”

“咳……”林蘇青佯裝咳嗽,張屠夫猛地會意,忙改口道:“嗨呀反正是順路去看看去,孩子可能是想他阿娘了,這不正好秦老闆有空,我想請秦老闆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給小孩子安神的方法。否則照栓子家那大胖子的嗓門兒,整天又哭又喊的,還讓栓子怎麼幹活,我還指望着他多養幾頭豬崽呢。”

張屠夫說得繪聲繪色,有模有樣,柱子一下子信了:“說得也是。孩子不能總是哭鬧,影響大人不說,孩子一直哭也不是個事兒。”柱子轉而對林蘇青道:“秦老闆,栓子家看事的錢我回頭一併付了。”緊接着他雙手呈給張屠夫五分錢道:“張大哥,裡頭是請您幫我加老娘抓藥的錢,還有替栓子付的看事的錢,勞請您收好。”

張屠夫瞥了他一眼,有些慍怒,沒好氣取了兩分揣進腰帶間的夾層里,也不給他好臉色道:“你抓藥一分,栓子家看事一分,另外三分你自己收好。時間緊迫,我們得走了。”他說完扭頭走,很是很是生氣。

“誒張大哥、張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柱子忙要追去,被林蘇青拍了拍肩頭勸住了腳步。這張屠夫的脾氣素有耳聞,今日近事一看,還真是不假,連狗子也不免多看了那張屠夫兩眼。

走出了小路,林蘇青才笑問張屠夫道:“還生氣呢?”

“怎麼不生氣?”張屠夫吹鬍子瞪眼道,“誰稀罕他那幾分錢不成?再說了要不是栓子不在,連他要代付的看事錢栓子也不帶要的。”

“他可能沒有多想,只想到了栓子的媳婦兒不在,孩子又需要照看什麼的。”

張屠夫很是不滿意:“我知道他那個意思,但是我不能替栓子領他這個情,我也不能代他去給栓子說這個情。要麼他自己去和栓子當面說去,怎好有個間人在?那栓子不平白無故還欠着我一個人情了?我憑什麼啊?我不能代柱子說話,更不能代他辦這事。柱子想幫栓子那得柱子自己去幫去,要送錢也是他自己送,要幫忙也是他自己幫。我幫是我幫的,他幫是他幫的,哪能扯混呢。”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原是柱子不想栓子覺得欠他人情,認為張屠夫與栓子感情要好,便想以張屠夫的名義補助栓子三分錢,兩分錢很少,請鄰里吃碗酒也不止三分,但是萬一用得抓藥,那麼這三分錢可以去一分堂多抓三個療程的葯。而如果是張屠夫給孩子的好的話,栓子應該是會接的。

柱子是不想栓子覺得欠人情,因為三分錢對他來說真的不算什麼,可是當面給的話,再少對於接受的人來說也是欠。

而張屠夫是覺得,若是替柱子多給了三分錢的好,那麼他不好再以真正自己的名義對孩子好了。因為那樣的好對栓子看來有些過重,栓子會覺得欠了他的人情。所以他對孩子的好是他的,柱子的三分堅決不能疊加來。

明白了張屠夫與柱子二人其各自的用意,林蘇青頗為感慨,雖然栓子剛失內人,年幼的孩子又撞了風,全家的重擔都在他一個人肩扛着,的確是到了困難的時候。不過也不是缺那幾分錢的人,他們三個誰也不是缺那幾分錢的人。同時,他們小心翼翼維護的其實也不是那三分錢的事情,而是他們十分看重的。

想對兄弟朋友好,卻又不希望兄弟朋友產生虧欠感,這其的分寸拿捏對於他們這樣的鄉野村夫來說,也不得不夜裡挑燈縫針那樣更為仔細。

林蘇青恬然一笑,正值得欣慰,遠處忽然飛來一隻傀儡小鳥,匆匆忙忙地撲棱着殘破的翅膀,飛得跌跌撞撞,他倏地眉頭一緊。

在林蘇青看見的不多時,狗子也看見了那隻傀儡小鳥,它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靈機一動汪的一口啃在了張屠夫的腿,張屠夫猛地吃痛低頭一看,在他低頭的一剎那,林蘇青迅速分出一個分身,一把撈下飛來傀儡小鳥,迅速隱去一旁,這時狗子衝著張屠夫嗷嗚嗚直叫,作勢又要撲去一口,張屠夫急於躲避無暇顧及其他,林蘇青分出的分身趁機隱入了旁側的矮林之。恍惚不知毫無察覺,只感到忽有一縷清風拂後背而過。

張屠夫回頭左右瞭望,什麼異樣也沒有,當是一桿風打馬而過,旋即訓斥狗子道:“你這潑皮狗,你怎麼突然咬人你!”訓完見狗子咬了他絲毫沒有要逃跑的意思,他抄起鞋底要揍,轉念一想這是一分堂的狗,俗話說打狗須得看主人,他又趕緊把鞋穿好,一邊提起褲腿兒看自己的傷口,一邊對身邊不吭聲的林蘇青道:“秦老闆,你家養的狗子怎麼突然咬人呢,嘶……你看這給我咬得……還真准啊你!兩口咬在同一個牙印子呢你還!”

“咳……”林蘇青清了清嗓子道,“抱歉啊張大哥,是我們疏於管教,傷口我看到了,沒事的,一會兒用清水沖一衝,兩三日能好。”

“唔——汪!”狗子俄爾一聲叫,轉頭沖入了矮林去,跑得沒了影子,張屠夫可看慌了:“誒誒,我沒說要揍它,它怎麼跑了呢?秦老闆,你家狗子來過這兒嗎?認得路不?可別跑丟了,我去幫你找去。”

“不用了張大哥。”林蘇青趕忙攔住他,“你去找的話它見了你怕你尋它的仇,反而將它嚇得跑更遠了,它認得路的,一會兒自己回一分堂去了。不必擔心。”

“是嘛?”

“是的,你的傷口還行嗎?要不歇會兒再趕路?”

“這算什麼,不是被狗咬了,連一飯堂的老闆都說沒事,我還能有什麼事兒,無非是痛一會兒。”張屠夫擺擺手繼續往前走,“咱們還是趕快去栓子家看看吧,我估摸他家孩子還哭着呢,小孩兒不懂事,這事兒肯定把栓子愁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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