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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前很靜,彷彿正有一場啞劇,什麼聲響都是多餘。連推開了門,也依舊很靜,腳步聲落在地板上,碧凝刻意放緩了動作,還是聽得那樣分明。她想要把跫音藏起來,指尖微微扣緊。

書房裡沒有開燈,只有夕陽最後一抹餘暉透過玻璃窗散落進來,窗框形成斑駁的影。姚秉懷站在窗畔,團紋織錦的衣料被夕照昏黃的餘光襯得暗了幾分。

姚碧凝看見的是父親負手而立的背影,在暮光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滄桑與威嚴。她站在距離父親幾步遠的地方,就像很久以前那個不小心摔碎珍貴花瓶的孩童,局促且忐忑地等待審判。

“回來了?”姚秉懷依舊立在窗畔,語氣稀鬆平常。

碧凝斟酌着回復:“是,讓父親掛心了。”

“其實真正掛心的是你喬姨,她身子不好,還要變着法子地勸慰我。她說得對,孩子就像風一樣,套不牢捉不住。”姚秉懷嗓音低沉,並沒有碧凝意料之中的怒意,“聽說你在北平的公演非常成功,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父親,我知道是我一時莽撞,明知道喬姨受不得刺激,卻還是一意孤行。”碧凝垂了眸,認錯的語氣誠懇。

良久,姚秉懷未發一言。就在碧凝以為父親不欲多說之時,姚秉懷低聲道:“碧凝,你不是一時莽撞。”

是,她確實不是一時莽撞。喬姨、之硯、舒敏……所有人都以為她是不顧父親的勸阻執意要去參加公演,但只有他們對另一種意義心知肚明。她所要面對的,並不僅是一路上可能的危機,還有心底的兵荒馬亂。

碧凝抬首望向父親的背影,他們之間疏離了許多年,她對他敬而無親,孺慕之情里尊重代替了依賴,偏偏又在此時有了心照不宣的交集。

“父親,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姚碧凝說得緩慢而堅定,彷彿用盡積累了漫長歲月的勇氣,在這一刻終於坦誠相告。

姚秉懷沉聲一笑,自嘲的神情在昏暗的光里藏匿:“真相啊……許多年前,喬家也向我討過一個真相。你們都想知道真相。”

“她是我的母親,即使多年未見,我還是過不了心裡那道坎。”碧凝目光灼灼。

“哦,那你去北平見到……雲薔了么?”姚秉懷側首回顧,在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微微停頓,似乎太久沒有念出口,有些久違的生疏。

碧凝點了點頭:“我在北平見到了母親。”

“她過得好么?”姚秉懷眸光渺遠,接着詢問。

“她衣食無缺,有人照料,閑時打理花草,以書畫消遣,卻出不去院門。在這個亂世里,真不知道算好還是不好。”碧凝描述着記憶里的場景,如是說道,“而在真正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沒有辦法去怨她了。”

“這麼說,你都知道了?”姚秉懷沉默片刻,徐徐開口。

“是,我知道母親當初的不辭而別是有苦衷的,她是為了保全我們。”碧凝的確是對此釋然了。

“看來她還是沒有全部告訴你。既然你要一個真相,那麼我就實話實說。”姚秉懷嘆息一聲,“你的母親並非不辭而別,我知道當天會有人接她離開。”

“您知道?”碧凝面露疑惑,她沒有想到此事原來另有隱情。

“我當然知道,與其將來由別人告訴你,不如我親自來說。曾經有兩個選擇擺在我的面前,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選了其一就得捨棄另一個。”姚秉懷毫無感情地陳述,彷彿在念報紙上鉛印的毫不相干的新聞。

碧凝聽着父親的話語,心中一震:“所以您捨棄的是……我的母親?”

“我並非沒有猶豫過,做出這樣的選擇我也曾經自責,可是碧凝,天底下沒有萬全的好事。”姚秉懷神情肅然,不辨哀喜,在金融場上多年的磨礪讓他變得鋒芒盡收。

此時此刻,碧凝看不懂父親真正的情緒,他的漠然讓她第一次感受到,儘管他們之間擁有親情的維繫,她從未了解過他。

“那是為了什麼,是金錢還是地位?”碧凝心中湧起一種無力的悲哀,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幾乎沒有思索的餘地,“總之不會是為了感情,我的母親,還有喬姨,她們都只是犧牲品。”

“無論如何,我是你的父親,你不該這麼沒有規矩地指責我。”姚秉懷皺眉斥責,才繼續說,“當年的民豐規模不大,資金周轉遇到了難關,那時候我正焦頭爛額,雲薔的族人找到我,承諾了一筆足以解決困境的資金。一邊是我畢生的心血,一邊是雲家人帶女兒回家的請求,孰重孰輕,我自當有所取捨。”

“說到底,您還是選擇成全了自己。我曾經以為,民豐是您的驕傲,是滬上銀行業的翹楚,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它很早的時候就鎖住了母親的自由。”碧凝忽地一笑,眉眼淡然。

“看來在民豐這件事情上,你是不會釋懷了。”姚秉懷踱步走到書案前,坐下來,“原本你就對金融沒有什麼興趣,現在來看更加不適合去打理民豐的事務,我已經讓之硯開始學理賬,以後這些事你就不用插手了。”

“民豐是父親畢生的心血,自然由父親決定。”碧凝不欲多言,準備轉身離開。

“和鎮守府保持距離。”姚秉懷驀然開口。

“父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姚碧凝只好停下步子。

“這一次你能夠從房間里逃出去,甚至一路順利地抵達北平,都是鎮守府的功勞啊。”姚秉懷擰開檯燈,隨意攤開一本書,“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麼之硯能夠準時去港口接到你?”

“之硯同我說過了,是江副官來送的消息,我的船票本就是鎮守府幫了忙,他們能替我給家裡報信,我感激還來不及。”碧凝解釋道。

“送信的方式有很多種,江副官是什麼角色,他直接聽命於鎮守使,並不是什麼大閑人。”姚秉懷翻了翻書頁,擺手道,“這是讓我姚某人記得,欠了鎮守府一次人情。陸笵年紀輕輕手握權柄,個中關竅,你回去自己思量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名宅故夢》,微信關注“熱度網文或者rdww444”與更多書友一起聊喜歡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