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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勾雲在梨花白的錦緞上舒展開,如工筆描摹。

可是,那一日的情形,霓媛先生怎麼會知曉呢?

很快,碧凝就釋然了。滬上旗袍式樣與北平自然不同,陸笵此前與孔霓媛家書往來,將裁衣一事交託給她,也確實在情理之中。

孔霓媛是觀察入微的人,她留意到碧凝的思量,進一步向人解釋:“笵兒在旁人看來風頭無兩,但他在陸家的位置,並不那麼容易。他托我仿照長姐從前喜歡的紋樣去訂這身衣裳,或許旁人看來以為他是想要給薛夫人添堵,但我並不這麼認為。”

碧凝當然記得那一日在陸氏宅邸中,雍容華貴的薛夫人在看見她時的神情:“看見那件故人常穿的旗袍,容易讓人想起往事。”

“誰說不是呢。”孔霓媛輕輕一嘆,接著說,“笵兒的性子與長姐頗有幾分相似,都不是飛揚的性子,但他們又大不相同。有時溫柔寧靜在深宅之中,未必是一件好事,好在笵兒是個有思量的孩子。”

碧凝看到孔霓媛的眼角有些泛紅,開口道:“我想您說的那個特殊的日子,與這位先夫人有關吧。”

孔霓媛點了點頭,胸前佩戴的一枚絨花胸針在微風中閃爍細細光澤:“一晃眼,已經十年了。光陰真是水一樣的東西,不聲不響地就溜走了。我想在滬上再留一陣子,到時也好陪陪他。”

碧凝與孔霓媛分別後,腦海里又一次想起北平,那座薔薇藤蔓環繞的院落,覺得鼻頭有些發酸。但情緒很快被收拾好,她接下來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一出新的劇目正在籌備當中。

“碧凝,你快來瞧瞧,我穿這個顏色好看么?”呂雁筠手舉一塊暖玉色錦綢,看到來人立時迎了上去。

碧凝微微一笑,將近旁艷艷的紅緞布取了遞給她,道:“這個才好。就這樣定吧,可以給你量身了。”

呂雁筠低頭瞧幾眼,又將視線放到原先的綢布上,堆了笑:“我看先前那塊好看,畢竟這到底是第一遭登台,不若……”

碧凝自然曉得她要說什麼樣的話來杜撰,不待講完便清了清嗓子:“好說,那料子原本是給個溫文爾雅又無須台詞的角色。你既然這樣喜歡,角色調換過來,我想那位新入話劇社的演員也必定高興。”

“我這就去量身,不換了,不換了。”呂雁筠伸手一把抓起紅艷艷的布匹,便改了口,“碧凝的眼光,貼合角色,必然是錯不了的。”

李知玉見到眼前一幕,不禁淺笑,一頭及耳短髮經過數月,已經將將垂到肩頭。

碧凝看到知玉脖頸間佩戴的一枚平安符,暗紅色絲繩將黃底墨痕纏繞。她知道,這是一種微小的用以告慰自身的期望。

“碧凝姐,最近有人在調查有關海關報道的事情。”知玉低聲開口。

這並不稀奇,喬家勢必想要一個真相。

碧凝撫了撫她的衣衫褶皺:“往下再追查下去,也只會是一封匿名信,這和從前給民豐的報道是一樣道理。”

知玉點了點頭,接著說:“我並不擔心會查出什麼,我相信你們。只是碧凝姐,調查的除了喬家,還有慈安醫院的醫生。”

“這些天我們籌備新的劇目原本事忙,你也不必再分神去留意,只安心課業和社裡的事。至於其他,交給鎮守府。”碧凝囑咐。

知玉心裡明白這其中糾葛自己不宜涉足太深,應道:“碧凝姐放心,我曉得分寸。”

慈安醫院的醫生,這個身份在碧凝看來,除了周旋,幾乎不作他想。

經過上次與林少鋮在巡捕房一事中的配合,周旋與林家的關係已經昭然若揭。在這件事情上,周旋的介入,定然出自林潛的授意。

“碧凝,你現下若是不忙,和我一道去家裡坐坐吧。”呂雁筠量完尺寸走過來,拉住碧凝的手,笑一笑,“二哥囑咐我要帶你回去吃飯,今天可特意做了一大桌好菜呢。”

“碧凝姐,你先同呂小姐一起去吧。演出服裝的事情,有我在這裡跟着。”知玉邊收拾桌案上的圖紙,邊朝人說道。

“辛苦你們了,我回來時給大家帶糕餅吃。”碧凝向知玉又交待幾句制衣事宜,便同呂雁筠一道坐上了去往呂家別墅的車裡。

街景向後疾馳,玻璃窗外行人步履不停。呂雁筠側首向碧凝,念叨起先前的事來:“先前你未同我說起過,那日吃下紅豆酥以後身子乏力又疼痛,雖我自然不疑是你,但真有那麼一刻以為紅豆酥被人做了手腳,自己要命不久矣。你猜那時候,我腦海里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碧凝回應。

“我想我先前為著一個才認識了短短時日的人,折騰得自己寢食難安,甚至和多年密友生出嫌隙,最終陰差陽錯地把自己斷送在巡捕房裡,這實在是一件足可以寫成小說的荒唐事了。”呂雁筠說著笑出聲來,眼裡三分戲謔七分無奈。

“其實……”她知道雁筠與喬望騏的緣分,並非短短數月伊始,但碧凝沒有選擇接著說下去。

她想,解鈴還須繫鈴人。開始和結束,誤會與洞悉,都該交還給故事裡的人。

呂雁筠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問道:“其實什麼?”

“其實那日巡捕房送紅豆酥給你只是一個引子,若要完成全部環節,並非我一人之力可以達到。所以功勞自然不能只記在我一人的身上。”碧凝轉了話茬,向人解釋。

“我知道,但是林少鋮那裡頂多算是將功折罪,畢竟當初我之所以被困在巡捕房裡,就是因為林督察的緣故。即便他想起來要救我出去,也實在擔不起什麼褒獎,至多只能算是良心未泯,好歹還記着我們幾個少時的情誼。古話說得好,父債子償,到他這裡挪用作叔債侄償,也是行得通的。”呂雁筠一番話說得洋洋洒洒,聽來很有道理,“所以今天這頓飯,斷然是沒有他的,我同二哥說了,今日的飯菜只為合你的胃口。”

“我這才發現,你很有教書先生的潛質。”碧凝調侃回應,又作隨意一問,“那天後來巡捕房應當派了好多人去尋,你在慈安醫院,是如何脫身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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