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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燈的光柔和地灑下來,彷彿希望撫平一室暗涌的情緒。

陸笵抿過一口咖啡,描金骨瓷杯被擱在茶几上,發出細碎清脆的聲響:“林先生,也許你有委屈,也許你會演戲,這些都不重要。憑藉這一枚小小的紐扣,鎮守府完全可以就此結案。”

林少鋮抬頭看向陸笵,燈光下勳章粲然,他面上有些不可置信:“素聞鎮守使從不以權壓人,而今一切尚未查清。林某一介商賈,何德何能。”

“我想林先生沒有聽懂我的意思。”陸笵站起身來,撫平腰間褶皺,“真相是給亡者的交代;而結案,則是給活着的人。”

姚碧凝隨陸笵起身,她微微垂眸,不發一言。在頃刻之間,這已經是一場博弈。

所有的疑問,都該有一個答案。不能被詮釋的荒唐,背後必然有着它的契機。

無論是憑藉她對林少鋮從前的了解,還是他如今對與雁筠共赴未來的心意,都難以與這樁命案綁在一起。畢竟,無論如何,這對林少鋮而言,都需要付出太大的代價。

林少鋮眼見江富城已經準備去擰門把手,握了握拳,眉頭擰在一起,終於還是開口:“等等,我有話想要說。”

“人的耐心總是有限的。”陸笵並不回頭,唇角略微上揚。

“陸長官,這件事情的真相,值得你聽一聽。”林少鋮摸不透他的性子,如果當真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紐扣確實能夠成為呈堂的明證。

“看來林先生,是有其他的詮釋。”陸笵側過身,燈光下勾勒出英挺的容顏,眸光卻分外銳利,“可是我也說過,這樁案子的結果,是留給活着的人,這才是鎮守府需要的。”

林少鋮捏了捏拳頭,接著說:“我要說的真相,自然也是為了活着的人。只是在此以前,希望陸長官能夠答應我一件事情。”

“林先生,您知道這不是討價還價的時候。”江富城出言提醒。

“我知道眼下是什麼局面,但我也絕非胡亂要求,只是期望我的坦誠不會帶來額外的麻煩。”林少鋮已經退了一步,他相信陸笵會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陸笵轉過身,一雙鳳眸注視着他,薄唇微啟:“既然如此,那就說說吧。”

“呂雁筠的事情,希望陸長官能夠不再追究,權當不必理會。”林少鋮站在燈光下,提起雁筠的名字,面上不自覺存了幾分溫情。

陸笵料想他不愧是年紀輕輕便在津城聲名鵲起之輩,已然洞悉滬上暗涌的風云:“鎮守府向來秉公執事,呂家小姐如果未觸律法,自然不必由任何人深究。”

林少鋮心滿意足,開始吐露實情:“近日因為雁筠的事,我與叔父鬧得不大愉快,今次荔園面上總要過得去,但我也實在沒有多少心思在應酬奉承上。原本是想要找個僻靜的地方醒醒酒氣,卻聽到了吵嚷聲,我順着聲音看過去,見到一個丫鬟打扮的人,印象里是在姚公館見過的。”

“這麼說,你看到芳穗同人爭吵,另一個人是誰?”姚碧凝聽及此處,心微微懸起。

“是喬廳長,喬望褚。”林少鋮回答,他嘆了一口氣,接著說,“我撞破這樣的場景,出去現身也不太合宜,索性二人似乎也沒有注意到我,於是就只當他們不知道了。說來這枚紐扣,應該就是那時落下的。”

陸笵若有所思,繼續問:“你所說的這些,即便我願意相信,也只是片面之詞,是否有什麼可以為你的話提供佐證?”

林少鋮努力回憶着先前的場景,眉毛微擰,又倏忽展開:“對了,我聽到芳穗吵嚷間提到了一份手記,具體的雖不知道,但想必是格外重要的。”

“林先生先回宴上去吧,今日荔園的交談限於我們之間,鎮守府的承諾自當兌現。”

陸笵推門而出,碧凝跟在他身旁,回頭看了一眼林少鋮的神情,似乎是錯覺,讓她覺得看到了一絲極淺的解脫。

“碧凝姐,我找了一圈兒,原來你在這裡呀。”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喬舒敏一身玫瑰粉羅馬裙,眼睛彎成月牙形。

碧凝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由彎唇莞爾:“我還以為你今日被關在府里,出不來呢。”

“碧凝姐說的可真准,父親原是覺我鬧騰不讓來的,可我求對了人,自然是能來的。”喬舒敏眼睛滴溜溜一轉,看到陸笵被人舉酒相圍,一副眾星拱月之勢,小聲道,“早知道如今見得這樣容易,那時我也就不拉扯着你去慈安醫院了。”

碧凝聽她這樣說,不由笑意加深,打趣道:“你呀,果真是鬧騰得緊,一個奉園也裝不下你。”

“今兒席上可真熱鬧,可惜磨了祖母許久,晚了現在才到。”喬舒敏咧唇一笑,貝齒潔白,渾然不知荔園先前發生的變故。

碧凝亦不主動提及芳穗之事,這原本是與她無關的插曲:“老夫人一向拗不過你,都是場面上的應酬,其實也沒什麼熱鬧。”

“碧凝姐,我聽說之硯也會來,所以……”喬舒敏說話間低了頭,耳根微微發紅。

碧凝聽來,心下卻別有思量。如果林少鋮方才所言非虛,芳穗來到荔園殞命則絕非一場意外,而是另有隱情。而其中關隘,則正在於喬望褚。

如果說先前發現林少鋮衣紐的時候,碧凝尚且心有存疑,而今這一切卻已經完全可以解釋得通。芳穗曾在姚公館探聽的行為,想必來自喬家的授意,而此番吵嚷變故恐怕亦與此關聯。

她與舒敏是自幼相識的情誼,可喬家如今的布局,卻顯然在自己與姚公館之間,劃清了某種界限。由此一窺,碧凝竟覺池風微涼,物是而昨非。

“碧凝姐,你想什麼呢?”喬舒敏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碧凝搖了搖頭,勉強勾出一道笑意:“沒什麼,之硯同父親在一起,你若是過去,免不了要同上幾位老前輩敬禮應承。”

“哎呀,我最不喜歡這種場合了,別的不說,光是那一籮筐的道理就聽得人發暈。我等會兒再去找之硯,先陪陪碧凝姐。”喬舒敏上前挽住人手臂,仔細打量着黛色裙擺,由衷讚歎,“這是陸先生送的吧,果真好看,前幾日我在霓裳瞧見就喜歡,可惜是人家訂的。我下個月生日,父親答應了要辦舞會,趕明兒也去暢西路做件好看的。”

“這麼快了?”碧凝雖說近來事多,其實一直記着,卻佯裝是不知,“可巧忙着忘了,這時間也來不及訂舶來品或是置辦什麼稀罕物,到時給你包個份子錢。”

喬舒敏顯見有些失落,不過很快振奮起來:“碧凝姐,舞會定在梅麗珍飯店,到時候我派人送帖子,你和之硯一定都要來。”

碧凝對她這迅速陰轉晴的習性早已習慣,無奈地頷首說好。

而此時荔園的另一邊,喬望褚親自作陪的餐席之中,卻正陷入一陣沉默。喬望褚料想到陸氏長子前來滬上不會無所作為,但在接風宴上便直陳來意,卻實在出乎他的料想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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