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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玉掩上院門,落了銅鎖,走在碧凝身畔:“這裡和陸家三房的宅子隔得不算遠,不過從這裡走過去也還是要費些工夫的。”

“陸三叔府上是衣鋪里的常客嗎?”碧凝見她對地址熟悉,開口問道。

知玉點了點頭,說起來眉梢微揚:“不止是陸家三房,還有很多富貴人家都願意來鋪里訂衣裳。畢竟要論起做工精細妥帖來,即便是放眼這偌大一個北平城,師傅的手藝……”

言至此處,少女振奮的腔調驟然收斂,眸光中閃爍的神采似是定格,她抿了抿唇,又接著說:“師傅的手藝是數一數二的,即便是不掛牌,李氏衣鋪的招牌早在人心裡了。”

姚碧凝在知玉停頓的時候也沒有刻意勸慰,她知道有些情緒如同春花委地,只能夠自己整理。

她不由想起自己初至李氏衣鋪的情景,那座門前飄滿槐花與兒童歡笑的小院之中,守着一位固執又和善的老人。他曾經在御匾高懸之地專事縫製工巧,那一件件作品要迎接天底下最挑剔的審視。

“術業有專攻,李老先生能夠鑽研有成,實在令人欽佩。這麼說來,你過去也是見過孟瑤的吧。”碧凝抬手撥了撥碎發,腕間的珍珠手串在肌膚上滾動。玉粉色的半袖旗袍收了窄邊,襯着她的膚色愈發瑩白,正是知玉新裁的薄衣。

“也只是偶然間在府里打過照面,這才是正經第一回去替她量身段呢。”知玉瞧了瞧周遭,見胡同里走動的人不多,幾個懶散的小販也落到了身後,才接着道,“上好的布料,精細的活計,是耗費銀錢的。尤其是師傅那樣用料處處講究的做法,一件薄衫下來都不是小數目。過去陸家三房捨得這樣靡費的,偏偏是那個出身寒微的姨太太。”

“姨太太?”碧凝此前未曾聽孟瑤提起過,看來陸三叔倒是有一段韻事,果然各家自有各家的一本經。

“算起來雖然去過幾趟,我還沒見過正房的夫人,只有這位姨太太是過了眼就不會忘的。”知玉話音未落,染了花色的毽子橫空而來,她順勢一踢,還給了敞門院子里幾個技藝不精的女童。

陸家三房的宅子坐落在北月牙胡同23號,一條商賈雲集的窄長巷陌的尾巴上。院落雖然開闊,卻不同於陸府的寬宏氣派,牆檐上叢生的雜草讓它顯得有些龍鍾老態。

碧凝的視線才從舊瓦深草上移開,便見到一位從堪堪停穩的黃包車上走下來的美艷婦人,穿一件滿綉緄邊旗袍,衣飾華麗。她沒有燙髮,綰了別緻精巧的髮髻,那樣式有些肖似南宋工筆畫中的仕女,卻佩戴着鑲嵌孔雀羽的髮飾,用以顯示她的摩登。

“這不是李氏衣鋪的知玉姑娘么?”那美艷婦人認出知玉,踩着高跟漆皮鞋風姿綽約而來,空氣中擷來一陣若隱若現的脂粉味道。

知玉眼見躲不過,只得轉過身笑着應付:“秋夫人,我來給陸小姐量身段,可巧先遇見您了。”

“我才聽了戲回來,那角兒唱得好,扮相卻不大合我的意,一個花旦穿得忒素凈。”秋夫人打量一眼旁邊默不作聲的碧凝,懶懶地開口,“這位倒有些眼生,李姑娘的友人么?”

知玉不動聲色地扯了扯碧凝的衣角,碧凝亦看出這位姨太太不是好相與的,斟酌着詞句道:“秋夫人應當不曾見過我,這是第一回叨擾府上。我與知玉閑話時,恰巧聽她說要來給孟瑤量衣裳,想來我也許久未見孟瑤,便一道兒來了。”

“來了也好,勸勸那丫頭,整日地摔盆子打碗,讓我午覺都睡不安穩。”秋夫人聽姚碧凝提起陸孟瑤,瞬時沒了交談的興緻,繞過兩人進了宅子。

“姚小姐別放在心上,這秋夫人的性子向來帶刺。”知玉低聲解釋,又向門口的小廝交代了兩句,領人越過門檻往宅院深處走去。

摔盆子打碗果然是有的,才剛走到廊下,一陣瓷具破碎的刺耳聲響便自屋內傳來。未過多久,門扇開啟,一個穿湖綠色衫子的小丫鬟端着一盤碎得不成樣子的粉彩瓷片走出來。

“孟瑤?”姚碧凝朝虛掩的房門裡喚了一聲。

伴隨着一陣啷噹響動,陸孟瑤頂着未乾的淚痕出現在門後,一頭蓬鬆的鬈髮有些亂糟糟的。

“碧凝姐……”陸孟瑤訥訥地喊人,淚水像是決了堤,霎時間甚是洶湧。

姚碧凝朝知玉看了一眼,嘆了口氣:“這樣也不成,你先在外面等,我來勸勸她。”

李知玉未曾料到這般情形,想來這大抵便是碧凝閱過書信後煩惱的緣由,頷首應道:“我就在廊下坐着,也好不教人打擾你們。”

陸孟瑤往門外瞅了瞅,急忙一把拉過碧凝的手腕拽進了門,落了閂木才道:“這個家我是呆不下去了,我先前只知道父親頗為滿意孔家的親事,後來才聽說原來還有人朝他吹了枕邊風,才弄得愈發沒有轉圜餘地了。”

碧凝見孟瑤又氣又恨的模樣,從手包里拿出一方竹青帕子,替她拭了拭臉上的淚花:“可是那位秋夫人?”

“什麼秋夫人,分明就是個作威作福的狐媚子,偏偏這麼多年也沒有身孕,就算爭得了錢財,也只能靠自個兒揮霍。”陸孟瑤諷刺過了,才記起來問人,“碧凝姐,你知道她?”

“方才在門口碰巧見着了。”姚碧凝想起那美艷婦人的做派,真是如知玉所說一般,令人過目不忘,“你是說這件事情里,有她的助力?”

“我看她是巴不得我早些嫁出去,一聽孔家來提親,便擺出一副情真意切的假樣子。她暗地裡向父親數出這門親事的許多好處,父親自然更不肯反悔,我現在是怎麼鬧也不頂用了。”陸孟瑤氣鼓鼓地拍了拍桌子,“我與她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知道她犯了什麼瘋症。”

“是這個道理。”姚碧凝皺了皺眉,陷入思索。

“我也是想不通,這宅子里不少我一口飯吃,見我不肯應這門親事就卯足勁兒攛掇父親,白白讓我恨她一場,簡直是沒事找事。”孟瑤稍微平靜些許,越說越垂頭喪氣,“人若是不順遂起來,有的沒的都來使絆子。”

“我看那位秋夫人是個極懂沉溺享樂的,又是個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性子。既然你們沒有舊仇,她更沒有理由主動招惹新怨。”碧凝整理思路,沉聲開口,“如果真的是枕邊風,就沒有那麼容易吹進你的耳朵里。除非,她想要激起你更大的反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名宅故夢》,微信關注“熱度網文或者rdww444”與更多書友一起聊喜歡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