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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聖駕過了山海關,來到一個叫落鳳嶺的小鎮。

正是黃昏時分,一路騎馬的雍正有些疲乏,於馬上將手一指道:“獨孤罕,去找家像樣的客棧,別像昨天似的,那客棧名字取的豪氣,叫什麼天下客棧,到了地兒才發現,攏共那麼幾間破房子,又是鬧耗子又是跑蟑螂。”

獨孤罕,即是雲嘯,他也在隨扈隊伍中,並擔任了先鋒,定客棧找飯館都歸他管,昨天鬧了場烏龍,雍正一說,他有些難為情,跳下馬,打個千:“老爺稍等,奴才速去速回。”

雍正既扮商賈,大家也就對他改了稱謂,一水管他叫老爺。

雲嘯帶了幾個手下去找客棧,雍正一行就在原地等候,老是騎馬屁股都疼,況他多年沒這樣勞頓了,朝政繁冗,偶爾騎馬射箭舒展筋骨,都不過一個時辰半個時辰的鍛煉,這回卻是接連數日的顛簸,於是喊允禮:“老十七,咱們下來等。”

允禮先下馬,然後過來,同蘇培盛一起將他攙了下來,左右看,路邊有塊大石頭,允禮道:“老爺過去坐吧。”

雍正嗯了聲,過去那大石頭前,正待坐,蘇培盛已經迅速取了棉墊子來鋪好,雍正坐下,看後面跟上的兩輛馬車也相繼停下,三春和裕嬪紛紛由身邊的宮人扶着下了馬車,然後齊齊朝他走來。

晚霞如火,燒遍天際,三春和裕嬪並肩而行,逆光下,一個就纖纖弱弱帶着縹緲的仙氣,一個就壯壯實實帶着柴米油鹽的地氣,來到他跟前,分別施禮。

雍正道:“都坐下歇一歇。”

三春沒有吭聲,只垂首表示尊敬,這一路上她都沒怎麼說話,看上去像是傷勢並未痊癒,其實是有心事。

裕嬪生在官宦人家,千金小姐深居簡出,嫁給雍正更是多年未曾出過紫禁城,更別說京城,一路上她非常興奮,看東看西,看哪裡都好奇,聽雍正讓她坐,她笑道:“謝老爺,可不能再坐了,一直坐在車裡,腿又酸又麻,不如到處走走,老爺看那天,多美。”

雍正抬頭看看紅彤彤的天,雖然累,但一路於馬上看風光無限,而這大好江山都是他的,所以仍舊興緻勃勃,讚賞道:“壯哉美哉!”

隨扈的大臣連忙隨聲附和:“真是太美了。”

雍正突然來了興緻,喊允禮:“老十七,陪我走走。”

身份改變,他也不敢自稱‘朕’。

允禮道了聲‘是’,過來他身邊,兄弟兩個,就在附近溜達起來。

侍衛們不敢怠慢,紛紛為富家護院裝扮,緊跟雍正身後。

鄉野小鎮,外面除了山就是水,山也不算高不算巍峨,水也不算長不算壯闊,大概心情好,看什麼就都美,打從京城出來,邊走邊微服私訪,探查民情,聽說的看見的,都是物阜民豐風調雨順,這對於雍正,是種莫大的榮耀。

此時他一邊慢慢踱步一邊同允禮閑聊:“你看毓芬高興的樣子,像個小孩子,婉柔看樣子傷勢並未痊癒,我總感覺她有些悶悶不樂。”

所有人都改了稱呼,雍正即喚三春和裕嬪在家裡的閨名。

允禮當然看出了,但他知道三春不是悶悶不樂,而是心事重重,甚至他也知道三春的心事是什麼,道:“奴才覺着,舒夫人並非是悶悶不樂,大概一直往北,觸痛了她的心事吧。”

再說臣或者臣弟,顯然多不成,又不敢在皇上跟前自稱‘我’,橫豎扮的是隨從,於是自稱奴才了。

雍正恍然大悟狀,他是想到了當初錯聽鄭遠山之言,誤判舒蘭亭有罪,而舒蘭亭的家眷,悉數發配寧古塔,此次出巡,是一路往北,舒貴妃想起當日的往事,很是正常,於是道:“原來如此。”

允禮心下一松,總算替三春搪了過去。

於是繼續溜達,沒多久,雲嘯打馬回來了,客棧已經找好,是本鎮最大的,叫龍鳳客棧。

雍正一行人就紛紛上馬,三春和裕嬪也上了車,呼啦啦趕去龍鳳客棧,到了客棧門前,雍正抬頭看那匾額上的黑底金字,笑道:“名字倒是好名字,可這字……”

那字像是一個初學書法者所寫,端正規矩,卻太過呆板,失了靈性,雲嘯一旁道:“真是巧了,方才奴才也為此問過那店家,店家說,鄉野小鎮,多為種田的鄉農,偶爾些經營買賣的,但讀書者不多,寫得好字的,就更少,這店名也還是店家花重金去外面請人寫的。”

雍正環顧周遭,感慨道:“常言說人傑地靈,可惜這山這水。”

正此時,此客棧的老闆娘走了出來,她穿着不新不舊的衣裳,但洗的乾乾淨淨,腰間還綁着圍裙,手中還拿着抹布,頭上也無多餘的首飾,一塊花布包裹住頭髮,熱情的招呼雍正一行人:“爺台們站在門口作何,快進來歇歇,我已經為爺台們備下了熱茶和果子。”

說完,拿着抹布過來撣了撣雍正的肩頭。

侍衛們如臨大敵,立即橫着刀劍將其架開。

老闆娘唬了一跳:“呦,碰不得?”

說完扭着柔軟的腰身進去了。

雍正呵呵一笑,鄉野村婦,果然風騷,他率先邁步,進了店門,正是晚飯口上,裡頭笑語喧嘩,非常熱鬧。

是雲嘯定的房,他就過來對雍正道:“老爺若嫌人多聒噪,不如將裡面的住客都攆走。”

雍正一擺手:“不必。”

他是覺着,將住客都趕走太過招搖,再說,沒有人,他如何訪查民情呢。

雲嘯立即道:“是。”

又問:“晚飯,老爺是準備在這裡用?還是回房間用?”

雍正道:“就在這裡吧,這裡敞亮還熱鬧。”

雲嘯就再道聲‘是’,轉身安排伙食去了。

允禮陪着雍正往裡面尋張桌子坐了,其他人也各就各位,三春和裕嬪隨着雍正同坐,這的一路上的規矩,她們既是夫人,當然得與當家老爺同坐。

剛坐下,茶還沒上呢,突然聽見一蒼老的聲音道:“各位大爺行行好,給三倆小錢,讓我和小孫女買個饅頭充飢。”

循聲看,是個衣衫襤褸的老者,他狗摟着身子,頭髮亂糟糟的如同雜草,一手拄着根糙木棍子當拐杖,一手牽着個**歲的小女孩,小女孩如他一樣,都是衣衫襤褸,腳上連鞋都沒穿,一張小臉也給誰塗鴉似的,唯有那一雙烏黑的大眼,閃閃放着童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