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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知道三春會來找他,孫尚榮今天沒有去衙門,而是坐在書房靜靜的喝茶,一口一口,慢慢品着。

門口聽差的丫頭進來向他身邊的杏花稟報:“姐姐,李姑娘來了。”

杏花輕慢的連眼皮都不挑,一壁為孫尚榮輕輕搖着團扇一壁問:“哪個李姑娘?”

這季節,天熱,門是開着的,門口的三春已然聽見,上次的事本以為能夠小懲大誡,看來自己同她結下的梁子,一時半會是解不開了。

丫頭想說,闔府就這麼一個可以稱之為‘姑娘’的李三春,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也知道她最近晉為孫尚榮房中的大丫鬟後脾氣跟着長,難怪,大丫鬟多為房中管事,杏花名分更是通房,所以才會如此驕矜,丫頭心裡笑她小人得志,面上卻是極盡恭謹,低頭道:“就是……”

難住,不知怎麼介紹,直呼三春的名諱不敢,說是李姨娘而誰都知道三春與孫尚榮並未圓房。

小丫頭正尷尬,孫尚榮咚的將茶杯擱在案頭,臉色清冷:“哪那麼多廢話,去把李姑娘請進來。”

杏花不敢違逆其意,心裡老大不高興,也乖乖的來到門口,想着上次因為怠慢三春給孫尚榮一巴掌差點打死,而方才又因為多嘴問了句,又惹得孫尚榮不高興,她也明白,在大人心中,自己只是個奴才,李三春才是主子,前車之鑒,她佯裝恭敬也得恭敬,隔着門檻對三春草草道了個萬福:“大人說請姑娘進來。”

三春邁步而入,目不斜視,等到了孫尚榮跟前,依禮請安。

孫尚榮見她形容憔悴,也知道定是她得知了呂安的死,故作糊塗問:“你臉色不好,病了?”

三春語氣淡淡:“昨夜大醉所致。”

孫尚榮微微皺眉:“因何大醉?”

他是真的猜不出的,昨夜發生的事太多,三春去了果郡王府,他又差點與小妮子成就夫妻之實,不知三春是因為哪一樁事而酗酒。

三春面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不高不低,態度不卑不亢:“酒太烈,所以醉。”

這是一個不成理由的理由,顯然是在敷衍搪塞,孫尚榮呵呵一笑。

若不是因為了解他,瞧他團團的臉、富態的身形,初見之人定錯覺他是個菩薩心腸的人呢,正因為了解,他這溫和的一笑,讓三春不寒而慄,驀然想起呂安的死,心頭的怒火如同澆上了燈油,轟的竄上頭頂。

孫尚榮瞧她臉色突然煞白,就道:“既然身子不舒服,就不必過來給我請安,回房歇着吧。”

三春沒有走,覺着呂安死了,作為呂安的舊主,自己若不問一問,反倒讓孫尚榮覺着奇怪,於是道:“早起聽說呂安出了事,我不信,所以過來問問大人。”

是為這事來的,也知道她不會睜隻眼閉隻眼,孫尚榮語氣淡然:“是真的,呂安打碎了御賜玉屏,已經給我杖斃。”

雖然來時已經想好了如何面對這件事,聽他輕描淡寫的講述一個人的死,三春還是憤然叫道:“大人!”

僅此兩個字,是詰問,是惱怒,是震驚他乃朝廷命官一品大員竟如此的草菅人命,老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有雍正那麼個暴君,有這麼個惡官就不足為奇。

孫尚榮視而不見她的痛苦,呷口茶,慢條斯理道:“你該明白,玉屏是皇上賞的,打碎便是欺君,我不殺他,也有人殺他。”

假如呂安真的有罪,真的該死,大可以一刀斃命,那樣的死不會太痛苦,杖斃,就是一杖一杖的打,直至打死為止,這樣一想,三春按奈不住心頭的怒火,牙齒咯咯打架,渾身亦是簌簌發抖,逼視孫尚榮:“呂安是我的家人,他有天大的錯,大人是不是該先知會我一聲呢?”

孫尚榮明白她的心情,卻厭惡看見她這種樣子,冷漠道:“呂安是你的家人,可他現在是我孫家的粗使,一個掃院子的老奴。”

三春語凝,這事再爭辯下去無任何意義,首先呂安活不過來了,其次即使是個冤案,自己亦是無處可伸冤,他雖不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能夠將他治罪的,恐也僅僅是那個暴君,所以,不說也罷。

三春緩緩施禮,慢慢道:“無論怎樣,呂安都曾經是我的家人,我出去買點香燭燒紙祭一祭他。”

這也不為過,孫尚榮道:“叫孫貴陪你去。”

三春拒絕:“我房中有丫頭。”

小事,孫尚榮就順從了她的意思。

離開上房院,三春回到自己的住處,剛好荼蘼正到處找她,見她回,迎上,一臉驚懼:“小姐終究還是去找大人了。”

三春道:“呂安是我帶來的,若不過問下,你不覺得太無情無義了么。”

見她這樣說,荼蘼撫着自己心口:“阿彌陀佛,姑娘沒跟大人鬧就好,姑娘臉色很差,等下吃點粥食,然後睡一覺。”

三春於炕上坐了,道:“你陪我出去下,買些香燭拜一拜呂安,好歹相識一場,算我送他一程。”

荼蘼將一杯熱茶塞到她手裡:“這種事奴婢去就成了,姑娘還是歇着吧。”

三春心裡有事,便道:“你糊塗,又不能在府里祭拜呂安,買了物事,直接找個路口燒了。”

荼蘼恍然大悟:“該是這樣的,那行,奴婢收拾下。”

能有什麼可收拾的,不過是為三春重新梳了頭髮,又給她換了身衣裳,見外面日頭老大,又取了把遮陽的紙傘,一切就緒,三春不想驚動其他人,所以沒管後面的馬號要車,同荼蘼步行去了街上。

許是心傷,看什麼都沒興趣,找了個紙紮鋪子買了所需,將那些物事交給荼蘼看管着,推說自己突然肚子痛,問店家借了茅廁,就獨自走了。

四處的找,找到一家雜貨鋪,在京城這種繁華之地,在這條熱鬧的街上,能找到這種小雜貨鋪實在不易,忙跑過去,進了鋪子急匆匆問那掌柜:“有刀嗎?”

一般的,鐵器都在鐵匠鋪有賣,她也只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態。

掌柜的忙道:“有。”

順手在旁邊抄起一把菜刀遞過來。

三春愣了愣,隨即搖頭:“不是這個。”

掌柜的又拿出一把柴刀。

三春繼續搖頭:“也不是這個。”

掌柜的看着她,神秘兮兮的道:“你想要兵刃,得去鐵匠鋪打造,我這種小店可不敢賣。”

三春用手比划著:“不算兵器,這麼長就可以。”

掌柜的終於領會了:“你說匕首啊,抱歉,本店也沒有。”

三春悻悻然的出了雜貨鋪,琢磨該往哪裡去買匕首,這附近她都不熟,又不想回廟寺街李家的鐵匠鋪,於是作罷,沒買到匕首,垂頭喪氣的去找荼蘼,身邊是擦肩而過的行人,耳中是車馬的喧囂和生意人的叫賣聲,走着走着,差點撞到一個人,猛地抬頭,趕着說:“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