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那邊廂,獻藝已然開始,果如林少所言,大多還是以歌、曲、舞為主。

朝雲表演的是梨花簡,梨花簡只是兩片頑鐵,到她手裡,卻有了五音十二律以的。輕輕的點了數十下,便啟朱唇,發皓齒,唱了幾句書兒,聲音不甚大,只覺入耳有說不出來的妙境。抬起頭來,向台下盼時,那雙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寶珠。聲醉人,人亦醉人。

素姝則摘了一張琴,初起不過輕挑漫剔,聲響悠柔。一段以後,散泛相錯,其聲清脆,兩段以後,吟柔漸多。四五段以後,吟柔漸少,雜以批拂、蒼蒼涼涼,磊磊落落,下指甚重,聲韻繁興。琴技之高超,讓人興嘆。

叫秋霽的女姬竟然表演了一手劍舞,玉手執劍器,寒芒四射,咄咄逼人,漸漸萬道金蛇縱橫馳驟,末後如一團雪絮上下紛飛,全不見人影兒,轉瞬之間,爍的一聲,變成一道電光,飛繞滿室,猶如電掣風行,映得眼花繚亂。

場中不乏劍中高手,皆側目而視,連齊畫一和景甲寅都喝了一聲“好!”。劍舞雖非劍法,但秋霽靈氣十足,又讓人嘆惋如此有天賦的女子竟然淪入風塵。

輪到郭幻城中意的女姬冪冪獻藝時,妖歌曼舞中,小曲從口中婉婉流轉:“把你捧在手上,虔誠地焚香。剪下一段燭光,將經綸點亮。不求蕩氣迴腸只求愛一場。愛到最後受了傷,哭得好絕望。我用盡一生一世來將你供養...”。

高音似馬吼,中音似馬鳴,低音似馬嘶,就跟幾輛馬車撞到了一起,風在吼,馬在叫,整個一車禍現場級表演。

江山尷尬症頓時犯了,整個人都僵硬起來。郭芒聽地滿臉大汗,喃喃問道:“這...這是什麼歌?”。

“愛的供養,再問自殺”林少神色也不好看。唯獨郭幻城依舊一臉痴迷,若聞之聲。

到最後一位女姬荀侍時,卻不見其人,賓客竊竊私語中,猛然,整個青雀舫中燈光一暗,所有彩燈同時熄滅。只有一盞小燈在二樓之上亮起,照出了一道倩影。

“看來這位荀侍是壓軸大戲啊,不知道有何驚喜”林少來了興緻。

小燈漸亮,倩影容貌清朗地顯現出來,正是神色冷峭的荀侍。論姿色,在這十人中,荀侍不過尋常,但她身上冷淡的氣質倒是甚為出眾,加上此刻神秘的氣氛,更顯詭逸之魅。

荀侍手裡持着一束小花,站在二樓圍欄之後,眼神朝台下一一掃過。輕輕一推圍欄,那圍欄竟是活動的,被推了開來。驀然一邁步子,朝虛空踏去,底下賓客頓時嘩然一片。

郭芒嚇了一跳:“我靠,真是‘愛的自殺’啊”,便欲奔到下方接人,被林少輕輕攔住。

再看荀侍,一腳邁向虛空,後腳接着輕輕踏出,一步一步,如在平地上行走,那盞小燈照在身上,竟看不出有任何繩索綁縛的痕迹。這種神奇的場景讓整個青雀舫中一片安靜,個個張大了嘴,說不出一句話,喝不出一絲彩。林少也一時看不出玄機在何處,只得暗暗讚歎。

荀侍走了幾步,在空中側身沖眾人清淺一笑,手中那束小花輕輕拋出,正拋向烏力滔的方向,烏力滔下意識地伸手去接,那花束在空中突然撒開,分灑出一團花瓣,花瓣中兩隻白鴿飛舞而出,一隻飛到了烏力滔的桌上,飲了一口茶水,一隻飛到郭芒的身前,啄走了一根辣條,看地郭芒口瞪目呆。烏力滔雖略略尷尬,但更多地是新奇和興奮的表情。

兩隻鴿子復又飛回,落到荀侍肩上,荀侍優雅地一舒風袖,那兩隻鴿子乖巧地鑽入其中,荀侍縴手在袖中一滑,竟又抽出與前一模一樣的一束小花來,再抖抖衣袖,兩隻鴿子全然不見,卻從袖中落出一物,荀侍伸手一接,正是鴿子叼走的那根辣條。

荀侍展顏一笑,一揚手,道:“還給你”,辣條不偏不斜扔回了原先的盤中,隨意顯露的一手,亦讓人驚訝。江山不僅感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台上一小段獻藝,背後又有多少辛酸的淚水呢?”。

荀侍將辣條扔回,轉過身子,正面向著內堂眾賓,人在虛空之中,僅有一盞小亮照耀。屈膝下邁,一步步往下走去,空中就像有一道隱形的樓梯,冉冉而下,宛若九天仙子一般明艷絕代,光彩溢目。

眾人皆是驚呼不已,站起身來,伸首相觀,一時不敢置信。

待得荀侍落地,小燈驟滅。稍一瞬,內堂中所有彩燈再次亮起,荀侍在鸞台之上含笑而立,沖眾人微微施禮。

荀侍的壓軸演出絕對稱得上一時經典之作,就算林少也小小開了回眼界。

掌聲頓時席捲全場,爆炸般擴散開來,烏力滔更是把手掌都拍紅了,興奮喊道:“好,好!我選擇苟待”,身旁兩個朋友連忙拖着了他,勸道:“烏少爺,她叫荀侍,不是苟待,別露了怯”。

十位女姬紛紛退入台後,花娘重新登上鸞台,沖聲音最大的烏力滔笑道:“烏少爺,莫心急啊。姑娘們一番辛苦,你們諸位評花才子還沒顯手段呢”。

底下賓客大聲起鬨道:“爭票,爭票”。

烏力滔頓時面色一頹,左右瞅瞅自己幾個狐朋狗友,輕嘆一聲,顯然很有自知之明。那邊,秦道夫沉穩一笑道:“花娘,便請開始吧”,似已胸有成竹。

花娘點頭道:“好。此番爭票分十題。第一題,對聯,此下聯乃是秋霽姑娘所作,請諸位才子雅興一對”。說著話,抽出一張紅紙,掛於台前,口中讀道:“望江望水望東流”。

“好老套”林少砸砸嘴,剛被荀侍一場魔術般表演勾起的興趣又稍稍暗淡。

江山卻倒吸了一口冷氣,沉聲道:“這聯可一點不老套”。

“有什麼玄機嗎?拆字、諧音、隱字還是迴文對?”林少暗自琢磨了一下,好像未發現什麼。

“是嵌名聯”江山道:“林少,你對天水城不熟,所以一時看不出其中玄妙:望江鎮和東流鎮都隸屬天水城,望江鎮在天水江上游,東流鎮在下游,望江望水望東流,不僅語意流暢之極,而且嵌了兩地的地名,氣勢磅礴,有一種大江東去浪淘盡的豪情之風。此聯十分厲害,秋霽姑娘不僅劍舞靈氣十足,文風也是負氣含靈,真是佩服之至。這莽莽江湖內,悠悠風塵中,儘是英才啊”。

秦道夫呵呵一笑,站起身來,老氣橫秋道:“我當是‘煙鎖池塘柳’呢,老夫拋磚引玉,試對一句:賞花賞月賞秋霽”。

化用了前人的“八目共賞,賞花賞月賞秋香”,將“秋香”改為“秋霽”,一為應景,二為合韻,卻顯得語意不通。

花娘微微一笑,道:“秦先生,望江和東流乃是天水城的兩地小鎮,風景十分優美”,便不再言語。秦道夫搶着出風頭,以為青樓女子所作之聯能有多大水準,忘了多尋思幾番,此時聞言立知此聯精妙之處,老臉一紅,想找回場子,卻一時半會哪裡有妙思,吭哧半天,尷尬地復又坐了下來。

此聯不僅難住了秦道夫,場中所有人均是默然,或低首思索,或捻須沉吟。

林少搖頭晃腦道:“這第一題難度就如此之高,真是超出意料,爭票恐是一番苦鬥啊”。

郭幻城翻了個白眼:“不然我施個狗屎緣做甚?”。

林少朝江山催促道:“喂,書獃子,你行不行,不行咋就出去吧,別給小四丟臉啊”。

岳犖一瞪眼:“你催什麼催,有本事自己來”。

“術業有專攻嘛”林少嘻嘻一笑。

岳犖哼了一聲:“那你的專攻是什麼?”。

林少還未回答,郭芒搶道:“那還用問,當然是吃啦”。

聽地場中有人輕聲細語道:“在下也來試對一聯吧”,眾人循聲望去,正是那季朝季公子。

季朝緩緩起身,吟道:“披雪披星披北斗,望江望水望東流。如何?”。

賓客中學識廣博者皆眼前一亮,確實好對:披雪指披雪州,披雪州大雪山最高峰名為北斗峰。北斗峰上,披星戴月,孤身一人,披雪而立,一覽眾山小,意境極其深遠。

但亦有瑕疵,下聯中的“望江”、“東流”既指地名,也為動詞,一語雙關,所對上聯中的“披雪”與此相符,但“北斗”卻只能為名詞而用。

但無論如何,也稱得上上佳之對,何況場中他人並無相爭者。

林少看看欲言又止的江山,笑道:“第一血要被別人拿了,還不出手?”。

江山猶猶豫豫站起身來,怯聲道:“在下也有一上聯...”,林少用力踹了他屁股一下,意思是“你給我大點聲,別丟臉”,江山只得揚聲道:“臨陣臨軍臨北顧,望江望水望東流”。

季朝含笑的臉色一震,露出訝然之色,突然喝了一聲:“好,好,好,極好!”。

江山連忙沖季朝一拱手:“季公子,在下獻醜了”。

季朝高聲道:“江先生此上聯真乃國士之風,何來獻醜之說”,又道:“臨陣山乃吾漢唐國點兵出征之所,北顧關乃陰山唯一險要之地。貪狼國在漢唐之北,北顧,嘿,真是妙極,此間豪情,讓人拍案叫絕。江先生一道上聯盡顯聖繼絕學,季朝自愧弗如”。

眾賓客聞聽季朝一席話,也被這股風姿煥發掃狼煙的疆土情懷所感染,紛紛頷首鼓掌,唯獨秦道夫臉色難看,悶聲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