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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娘適時站出來,小聲詢問:“那,季公子,此題...”。

季朝洒然坐下,道:“當然是江先生遠勝”,江山連稱“不敢”,方才小心翼翼入座。

岳犖把手伸到江山面前,誇張地拍掌喝彩道:“書獃子好厲害,好厲害”。

江山一臉羞然:“五爺別鬧了,讓人笑話”。

林少大大咧咧一拍郭幻城肩膀:“旗開得勝,順利拿下第一血。小四,怎麼樣,我朋友牛逼吧?”。

郭幻城點點頭:“嗯,確實牛逼。我看要不你出去吧,留你朋友在就行了,我發現你除了吃什麼都不會”。

“擦,這不過河拆橋嘛”林少不滿地又嚼起了辣條。

這時,鸞台前拉起了一道帷幕,將眾人視線隔了開來,復拉開時,台中多了一個瓶子,倒扣在地上。江山一見便道:“第二題是射覆”。

果然,花娘宣佈道:“第二題,乃是柳溪姑娘所出,射覆,隱語為:穿山甲到底說了什麼?”。

射覆,乃是一種近於占卜術的猜物遊戲。“射”是猜度之意,“覆”是覆蓋之意。覆者用瓶、甌、盂、盒等器覆蓋某一物件,射者通過占筮等途徑,猜測裡面是什麼東西。

射覆也是漢唐國考核天文郎的主要考試內容之一,凡學子莫有不知者。但朝廷正規的射覆考試使用的六壬式,相當高端,也極難。

民間所玩的射覆遊戲就簡單許多,類似猜燈謎,出一個隱語,隱語相當於謎面,通過謎面來猜謎底。

但“穿山甲到底說了什麼?”這條隱語謎面可謂十分詭異,不按套路出牌,讓人皆是一頭霧水。

林少也忍不住皺眉道:“怎麼每題都如此之難?”,一旁江山同樣苦思不解。

忽聞廳中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我來猜吧”,抬頭看去,竟又是那季朝。

季朝遙遙一指倒扣的瓶子,緩聲道:“我猜,這瓶子中,空空如也”。

這種猜法,十分雞賊,去猜任何東西的幾率都比不上猜沒有東西的幾率高。

而結果,恰恰被季朝猜中了,花娘揭開倒扣的瓶子,裡面當真空無他物。

花謙古不滿地冷哼了一聲:“季公子,你倒真會討巧”,因為他雖不解隱語,但也準備猜一個“空空如也”碰碰運氣,不料被季朝搶了個先。

“討巧嗎?”季朝不溫不火反問道。

花謙古仰面打個哈哈:“若非討巧,便請季公子解一解隱語”。

張丙辰往前踏了一步,冷笑道:“我家公子猜對便行,何須為不相干之人解什麼隱語”。

這句話一出口,不僅花謙古,連餘眾亦是十分不悅。本來場中就多是江湖中人,對季朝這種教坊司推薦而來的官方人士心有抵觸,姍姍來遲就算了,手下人說話的語氣簡直不把眾人放在眼裡,狂傲之極。若不是岳犖也在場,烏力滔幾欲要跳出來去揍那張丙辰。

“又是一個豬隊友啊,羅老大怎麼帶出這麼個貨”林少暗自搖頭。

玲瓏公子心思十分玲瓏,知道張丙辰犯了眾怒,要出頭也輪不到自己,於是亦不反駁,只是嘿笑不語。

“季公子”橫眉府齊畫一終於開口了,花謙古嘴角露出一絲暗笑。

常辛卯附耳上去低聲道:“公子,是九尊門派之一橫眉府方府主的大弟子,齊畫一”。

季朝拱手道:“齊先生,你好”。

齊畫一不咸不淡道:“季公子,爭票乃是評花才子之間的趣玩之戲,僅為博諸君一樂。這位花少俠只是虛心請教公子解一解隱語,並無不敬。你的這位小兄弟火氣也未免太大了吧?”。

言辭不亢不卑,既不仗勢欺人,又犀利尖銳,引得眾人紛紛喝道:“就是,什麼玩意”,“什麼叫不相干之人,你他媽才不相干”,“喲,帝都的貴客就是不一樣,連下人都這麼囂張”...

張丙辰臉上怒色閃動,眼光連掃,看中廳內幾個罵地最凶之客,身形晃動,如鶴舞當空,飛躍出去,一指便欲點出。常辛卯低喝一聲:“張丙辰,你放肆”,人卻時時護在季朝之側,無暇抽身阻擋。景甲寅柳眉一豎,見張丙辰速度極快,再追身恐是不及,回身一掌拍向常辛卯,常辛卯輕輕伸掌一推,顯得默契十足。景甲寅輕功本就不弱於張丙辰,借力之下,人如掠波燕剪,從張丙辰頭頂躍過,手在腰間一抹,軟劍抖空而出,自上而下,劍尖點住了張丙辰的胸口。

景甲寅玉手穩如磐石,軟劍上挑,抵在了張丙辰的咽喉上。張丙辰滿面怒色,眼睛卻不眨一下。

景甲寅冷冷道:“張丙辰,你的瀆職之罪回去再治。下次若還敢不受命而妄動,我便一劍殺了你”。

張丙辰手指抖了兩下,終於長吐一口悶氣,幾步踏回原處,把衣服的邊角疊插與腰間,插衽請罪道:“公子,屬下一時氣憤不過,以至肆意妄為,請公子治罪”。

季朝輕輕道:“丙辰,從那地方出來以後,便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中了?”。

張丙辰似想爭辯幾句,景甲寅沖他施了個眼色,暗暗擺手。張丙辰一語不發,把頭壓地更低,以示罪己狀。

眾賓客指着幾人議論紛紛,這些江湖人士,沒事都能鬧出三分戲,何況有人當眾撒野,才不管你他媽什麼帝都貴客呢,有大聲呵斥者,有嬉笑諷刺者,有拍桌粗語者,就差掀桌子開幹了。

林少望着場中熱鬧的事態,滿臉的喜聞樂見,待聽到有人滿嘴粗鄙之語罵上了時,才笑吟吟拍了拍郭幻城,道:“小四,你面子大,幫我這位舊識說句話唄。別等到有人罵爹,不然,青雀舫估計就涼了”。

郭幻城從林少和季朝的談話之間也知此人來歷相當不凡,不過他處事一向老成,並不深問。當下點點頭,站起身,沉聲道:“季公子,你們的家事請回去再議。眼下,這第二題射覆公子猜了‘無物’,雖然料中,但隱語煩勞公子與出題的柳溪姑娘印證一下吧”。

言辭之間又將話題引回爭票上,順便帶出柳溪姑娘,顯然是想轉移眾人視線。

郭幻城身處地主之誼,代表了天水城幾方勢力,又是天水城年輕一代赫赫有名的青年俊傑,此時開口,頗有分量。

底下人都是人精,見郭幻城暗為季朝說話,不願為此等閑事得罪對方,也各自收斂,議論聲漸小。

季朝沖郭幻城微笑致謝,才道:“好,便解一解這隱語。柳溪姑娘甚是頑皮,出了道組合隱語,一個字謎加一個典故迷:穿山甲,‘甲’字穿了,乃是‘申’字;穿山甲又名鯪鯉或鯪魚,《天問》有云:‘鯪魚何所?’,那穿山甲該如何回答?應是:‘吾藏土中’。‘土’字加‘申’乃為‘坤’,坤者,大地也,瓶扣大地,當空空如也”。

花謙古口瞪目呆,本想坐山觀虎鬥,笑觀季朝出醜,不想郭幻城在中間調停了一番。此刻季朝又侃侃而談,不慌不忙解了隱語,解語合情合理,決然不像蒙地。

花娘早將柳溪姑娘從台後請出,以證隱語。柳溪在十位女姬中年齡最小,尚不滿十七,天真活潑,兩隻眼珠饒有興趣盯着賓客間一番喧鬧,嘴角還帶着慧黠的笑容,待聽得季朝的解語時,拍掌嬌笑道:“季公子你腦袋瓜子真好使,我出這道題就是刁難你們的,想不到還是被解了出來”。說罷又苦着臉輕嘆了一口氣,好像有點失落的樣子。

柳溪心直口快,言語爛漫,惹地眾人哈哈大笑起來,氣氛一時又轉向和諧。

——果然,女人是調節氣氛最好的利器,沒有之一!

——當然,有些品性,譬如天真,在少不更事的女孩身上,很可愛,但若在持家育子的婦人身上,那就有些可悲,甚至可笑了啊。這不是歧視,而是事實。正如同“輕狂”一詞對少年來說並非是貶義,但千萬不要把它擱在成熟的男人身上。

季朝打趣問道:“柳溪姑娘,你是如何想到如此獨闢蹊徑的隱語?”

柳溪粲然一笑:“我上個月閑逛鬼市的時候,遇一活物在賣,見所未見,新奇之下就買了回來。放到院子中的時候秋霽姐姐看到了,便告訴此為何物有何特性,我腦子多靈啊,一下子就想到了這條隱語,嘿嘿,是不是天才少女?”。

眾人齊聲嬉笑捧場道:“是,絕對天才少女”。

花娘在旁邊笑着問了句:“對了,柳溪兒,這幾天怎麼沒看見那條穿山甲啊?”。

柳溪吱吱呀呀半天,才尷尬道:“我...我吃了”。想了想,又加了句:“荀侍姐姐說味道不錯,我便一鍋炖了”。花娘聞言頓時絕倒。

柳溪正說著,頭上突然被丟了一片桔子皮,台後一陣嬉鬧笑語。扔地這麼准,除了被小姐妹出賣了的荀侍還有誰?

賓客們捧腹大笑。季朝卻認真道:“柳溪姑娘,我想提醒你兩件事:第一,鬼市是非法集聚之所,財物相售亦有違國法;第二,穿山甲乃是朝廷保護生物,無論私人買賣還是捕殺食用皆悖法度”。

柳溪聞言嚇地張大了嘴,臉上一片驚慌失措,連連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以後絕不敢再吃了。我還小,不想坐牢。季公子,你別抓我啊”。

季朝笑着擺擺手:“不至於,望你日後莫要再犯就是”。

柳溪點頭哈腰:“一定,一定,我不吃了,也不好吃呢”,輕手輕腳從鸞台上下來,一溜煙鑽到後邊,那台後又傳來小姐妹們銀鈴般的善意取笑聲。

郭芒被柳溪的神情逗地差點直捶桌子,沖林少道:“喂,這妞不錯啊,也是一吃貨,和你天造地設的一對”。

林少沒接郭芒話茬,而是若有所思道:“我算知道穿山甲到底說了什麼”。

“什麼?”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