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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莫名其妙的题目,被莫名其妙的几句话拿下了。

有人胡乱分析,有人暗议黑幕,还有人猜测借了神鬼之力,弄地江山哭笑不得。

好在众宾客多是瞧热闹的,也不细究。

花娘拍了几下手掌,走过来四个执事。执事又称狎司,在青楼的主要工作内容是揍人。最早的称呼叫“龟公”,妓院一直沿袭了此叫法。青楼自走了高端路线以后,连人员的称呼也面目一新,从细节处以显品味。

四个执事两两一组,各撑着一副裱好的立轴画,走到鸾台上。

众人眼光随之看去,竟是一模一样的两幅彩画。彩画在汉唐国并不新鲜,但大多用于建筑之上。民间纸画用彩色颇为罕见,其中一个原因是在纸上用彩对于颜料调配的要求更高,也更复杂,无论“染粉法”、“丝粉法”、“石绿法”、“点珠法”...都是极其费时的一件事,大约也只有青楼里北窗高卧的姑娘们才有闲心去慢慢调色,配制颜料吧。

画极好,有山,有水,有美人,美人山水图。

此图以竖幅高远章法,重彩青山绿水,远山浮云缭绕,斜晖之中,一派云海,山涧有清泉,挟乱石而流泻。近景仅有小桥高卧,桥上凌立着一位女子,身披薄纱,发绾乌云,梳影垂肩覆额,正低头侧颜幽思。

看到这女子时,众人发出会心一笑:正是十位女姬中的怜画姑娘。这一题不出意外应是她所出,只是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又要玩什么新奇的花样?

花娘侯众人仔细看了一遍,才解释道:“这两幅画皆是怜画姑娘临镜自描而绘,因此,第六题为明察秋毫,找出两幅画的不同之处。小小提示:共有五处”。

这道题十分有意思,没什么技术含量,也不靠运气,但娱乐性很强,与眼下的风月场景相得益彰。同时也展现了一把怜画姑娘笔墨苍秀的绘画技巧。

花娘左右看看,笑着主动向齐画一道:“怜画姑娘花名中有一‘画’字,齐大侠尊讳中也带有一个‘画’字,又以画为题,可见大大有缘,齐大侠何不一试?”。

齐画一正对着两幅画出神,耳听花娘搭话,愣了下,随即哈哈一笑,坦然道:“缘分虽有,可惜未至,在下一时寻不出有何相异之处”。

花娘致了个歉礼,退到旁边,一举一动,皆有分寸。

岳荦随便扫了几眼画卷,便兴冲冲喊着:“书呆子,你洞察力最强,这题看来又十拿九稳了,我们这桌要一骑绝尘”。

江山眼光从画上转过来,尴尬道:“呃,别说五处,我连一处不同也没找出来”。

“不会吧”岳荦好奇地摇头晃脑盯着两幅画一顿猛看。

岳荦、林少几人眼都看花了,竟和江山一样,一处异常也没寻到。

“我靠,什么情况?”郭芒猛一拍桌子,恼怒之极。也难怪,他的刀,

可以劈开春风中拂面而来的柳叶,并且一定是飞得最欢的那片;

可以削落夏夜里隐隐聚若的蚊子,并且只削它的一条左腿;

可以掠起秋月下晶莹剔透的露珠,并且将它的一半凝在刀尖;

可以雕刻冬雪后屋檐倒挂的冰条,每一根冰条都刻出一尊相同的冰雕,分毫不差。直到,她融成了一地回忆,化入了郭芒的心中。

这样的目力,竟然寻不出两幅画的不同之处,简直是笑话。

连林少、齐画一也摇头苦笑不止:这青雀舫的争票题真让人大开了眼界,可以称得上业内标杆之作了。

景甲寅对着季朝低耳悄语了一声,季朝饶有兴趣的点点头,以示同意。景甲寅便喊了句:“我来试试”,语调清悦。

景甲寅妍丽冷艳,脂粉不施,有天然姿格。身携软剑,出落大有剑胆琴心之情。十位女姬中小戎、幂幂可与之比貌,气质却远远不及;秋霁、荀侍风采不逊,姿容又稍有不如。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景甲寅微步轻踏,走近画前,软剑一抽,左右在两幅画上一点,正点在发绾上,道:“第一处,这缕头发中有一根分叉了”,接着软剑在两幅画间点动不已,一口气说完:“第二处,薄纱颜色不一样,一为象牙白一为珍珠白;第三处,绣鞋描绘出的绣花手法不一致,左边那个是套针的手法,右边那个齐针的手法;第四处,发钗的花纹不一样,一是波浪纹,一是云纹,看着相似,其实大不相同;第五,左边这幅,百花曳地裙上的花朵,第三朵牡丹花花瓣缺了一个小口,大约锥口三分之一大小”。

转身又对花娘说:“稍后请让怜画姑娘把花的缺口补上,作为强迫症,实在受不了”。

花娘含笑道:“姑娘目光如炬,明察秋毫,所说一处不差。待会我就让怜画把花瓣补上一笔”。

郭芒对着两幅画犹自发呆,口中喃喃自语:“我眼睛莫不是瞎了吧,还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分别啊”。

不仅郭芒,场中所有人均是瞠目结舌。即便景甲寅指出了五个不同之处,在他们眼中还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区别。除了景甲寅,好像只有花娘对此无什异议,甚至表情中带着一点意外,仿佛那些不同之处就搁在那儿,轻轻松松找出来才是理所当然之事,怎会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江山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这不是眼力好与不好的问题”。

“那是什么?”郭芒问道。

江山笑了笑:“是男人和女人的问题。好比一个女子,认认真真梳了一下午的头发,挽了个别致的发髻,觉得自己焕然一新,但在男人的眼中,那头发挽短些还是长些,髻是向左斜还是向右斜,别地是碧玉钗还是玛瑙钗,其实并没有任何区别”。

林少赞同道:“没错,直男和女人观察事物的方式简直是水火不容”。

郭幻城脸色一变,犹犹豫豫道:“那...那为何她一点拨我便能看出了?”。

林少闻言神色变得古怪,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郭幻城的肩膀:“小四,乘着袖子没断之前,多来喝点花酒吧,往后这种日子不多了”。

一搭眼,瞅见岳荦一脸懵然地还在瞧画,当场笑出声来,声音越笑越响。

郭芒等人顿时头大,心中暗忖:“这货莫不是个傻子吧”。幸亏相处了一段时间,也知他疯疯癫癫的性子,否则都想凑钱替他请个好点的主治大夫了。

林少一边笑一边道:“果然啊果然,只有女人才能看出其中区别”。

几人面面相觑,岳荦突然第一个反映过来,猛地暴怒,随手拿起茶杯朝他脸上就丢,林少吓地往后一跳,歪身躲过,顺势往台边退去,嘴里叽叽歪歪抗议着:“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别以为我怕你啊。我靠,还砸?我说错了吗?野蛮人是女人吗?”。

林少的“问号三连”彻底激怒了岳荦,站起身来就去追打。其余宾客一时瞧地愣了:一桌子起内讧了?还是女的揍男的,啊,还是个女捕头,新鲜新鲜。

季朝身后的张丙辰也看傻了眼,讷讷自语道:“这他妈就是传说中的山河利剑?别说,抗击打能力倒是不错”。常辛卯的憨颜中也冒出一丝笑意:这场景实在有点荒谬。

景甲寅问道:“公子,那林少和你一样,不会武功吗?”。

季朝面上也是哭笑不得,语气却是万年不变的优雅:“会一点”,又轻轻加了句:“大致罗老大巅峰状态能抗过十招的水平吧”。

季朝难得逗趣幽默一次,却把张丙辰吓地差点跌了一跤,常辛卯也忍不住挖挖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大谁何”六轮十行第一高手罗天干,在眼前这个二十三四岁、被打地跟野狗一样乱窜的少年手中只能勉强过上十招?这话若不是季公子说的,恐怕也要把对方被打地跟野狗一样才能解气。

但既然是季公子说的话,便是一加一等于三他们也得无条件信奉。

张丙辰吭吭哧哧问道:“那,那他怕那个女捕头做甚?”。

“怕?”季朝嘴角挂着淡淡的自嘲,“老爷子他都不怕你们觉得他会怕谁?”。

张丙辰浑身一颤,他自然知道“老爷子”指谁,一时哪里再敢多言。

季朝复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自语了声:“要说怕么,只有一种可能,嘿,那就是个悲伤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