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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望着滿目瘡痍的小店,頹然呆坐,不知在想着什麼。林少依舊不急不慢吃着餛飩,不時還嘬一口湯,在寂靜地食肆中尤為刺耳。江山就這樣等着林少,喝光最後一口湯。放了幾十文錢在桌上,低着頭向外走去。

兩人回到虎撲軒,江山掩了店門,入了卧室。正值午時,江山把沙鍾重置了下,又塞回案底,卧到地鋪上,閉目休息,心中煩悶,一時輾轉無眠。林少一上床,先是一陣呼聲,立馬又進入龜息的狀態,橫屍當場,動靜全無。外面突然又吵鬧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又越行越遠,接着好像四處都躁動起來,亂七八雜各式各樣的響動東鬧西敲,想來自是事態愈發嚴重。

江山心中更加憋悶,翻來覆去過了近一個時辰,猛地坐了起來,林少翻了個身子,眼睛睜開。兩人對望一眼。江山猶猶豫豫道:“咋們出去走走吧,總覺憋地慌”,林少嘿嘿一笑:“想湊熱鬧就直說,別那麼含蓄”,江山搖頭道:“不是,我想去李慢慢那看看,他喜歡搗鼓一些稀奇玩意,就拿畫筆來說,他就收藏了扶桑國和彌夜國的工筆,別被人認出來,砸了攤子”,林少道:“那倒是,就他那慢騰騰的性子,被人打了跑都跑不及。走吧”。

兩人出了店門,江山卻往學院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解釋道:“現在大街主路肯定人滿為患,我們從君子路插過去,繞幾條小徑去文廟,還快些”。

走到學院大門口,正趕上幾個學生在往牆上貼些字報。林少生性好奇,朝江山招招手,走到牆前瞅了起來。竟是一篇檄文《討狼匪檄》,只見紙間洋洋洒洒數百字:

吾聞神州之北有一族,稱之貪狼異族。族有遺風,善殘虐,惡之史,不知其上下幾千年也;族有其君,號之族主,君之罪,其勢若蝗蟲之患,蓋之如垂天之雲!

吾復聞族有走狗,駐足古城,疑為閹豎遺丑,潛隱鴻儒之私,陰圖廢史之嬖。圖以群魔亂舞,識姦邪之忘形。往者漢祚衰微,取鬧世博,天朝之顏,幾於泯滅。天地間,風雲變色,草木含悲。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復仇之憾!

觀之嘆曰:嗟爾有眾,明聽予言,予惟天下者漢唐之天下非宵小之天下也。而天朝以六合之大,九州之眾,一任其胡行,而恬不為怪,中國沿得為有人乎?自異族流毒邊境,家犬淪為走獸,低首下心,甘為臣僕,竟與騷狐同寢,言又慟心,談之污舌。虐燄燔蒼穹,淫毒穢宸極,腥風播於四海,妖氣慘於五胡。

今幸天道上善,漢唐盛世,八荒六和。聖戰之日,定當君臨貪狼一族。青天有上,其道大光,況今天下一心,氣憤風雲,四海旗聚,誓清妖孽。天兵成群,行伍相接,鼓聲動而南風起,劍氣沖而北斗平。萬眾悲歌,氣吞山河。以此敵虜,何愁不催。今文之所持,凡皆以祈響正義之弦,故雖嘗以身當天下之沖而不自惜也。諸君但盡人事於日下,必垂青史以永芳!

一紙檄文,借潑墨寫意之輕狂,藏溜白題詩之雅淡,竊飲佳釀,且把蠻族笑看!笑看今日之神州,竟是誰家之天下!

江山看完,暗自搖頭,貌似文采飛揚,實則東拼西湊,獺祭詩書,截頭去尾,乃成一文,不過鼯鼠之技耳。且檄文空蕩無物,有如躲進小屋成一統,自娛自樂罷了。最扎眼的還是文中幾處低級錯誤,實在是有違禮法之道。譬如“君之罪,其勢若蝗蟲之患”,屬意不明,要是以文書上報於朝廷,二話不說,先治一個大不敬之罪,還有“疑為閹豎遺丑,潛隱鴻儒之私”這句引用的也十分可笑,驢頭不對馬嘴。至於最後一段完全言之無物,浮筆浪墨,純屬展示個儒雅的風采。

再看一旁,還有幾篇,什麼《異族震驚:抗蠻奇俠震撼出世》、《包子雷實驗成功,異族族主徹夜未眠》、《沙漠之鷹!我在大漠用加騰鷹爪功手撕蠻子的故事,絕密》、《緊急通知!剛泡的櫻花茶千萬別直接喝,轉起來讓更多的人知道!》...相比於檄文的舞文弄墨,這幾則倒是通篇白話,一文一白,顯是費了一番心思。

江山匆匆忙忙掃了幾眼,拉起正看地津津有味的林少往小路走,林少猶自不樂意嘰嘰歪歪道:“才知道剛泡的櫻花茶燙嘴,不能直接喝,漲姿勢。再讓我刷兩篇看看”。江山拉着林少穿徑走巷,一路疾行,從一個小岔口出了巷子,遠遠便看到了朱紅甬壁、氣勢軒昂的古城文廟。

文廟年初開始翻修,大門緊閉,只開了一側門,供工匠進出。李慢慢便佔了大門,在高檐下支了個畫攤,日晒不得,雨淋不得。閑暇的時候,靠靠牆,逗逗蟲,喂喂鳥,發發獃,望望天,看看雲,折折花,一天就好過去了,甚合他慢惰的性子。有了生意就坑上一筆,一幅畫三兩銀子起,別嫌貴還不打折,反正來求畫的不是當地鄉紳便是闊太,根本不在乎這三瓜兩仔。人都有兩種慾望:一種和別人一樣,一種是和別人不一樣。前者可以滿足你俗的需求,後者可以滿足你雅的心態。如何雅?就一句話:不求最好但求最貴。李慢慢的畫多好不見得,但貴是出了名的。

李慢慢的朋友很少很少,郭芒算一個,江山算一個,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盡量不打擾別人。只是,他不打擾別人,並不意味着別人也不打擾他。

眼下,李慢慢不僅被打擾了,還被打了。

江山遠遠瞧見文廟前圍了一大圈人,便感不妙。走近時,竟看到郭芒高立在大門前的台階上,和一群人中排頭的幾個精壯漢子面貼着面,怒目而視,各不退讓。

江山在人群**來拱去,終於拱到了郭芒身邊,往旁邊一瞥,發現李慢慢正坐在畫攤旁,斜倚着朱牆,一手捂着腦袋,頭上鮮血淋漓,流了半邊臉,另一手拿着根樹枝在撥弄螞蟻玩,神情與往常無異,既無痛苦,也無憤怒。

再看郭芒,舉着砂鍋大的拳頭,和幾個身高馬大的漢子緊緊對峙,那幾人嘴裡罵罵咧咧,郭芒卻不說話,只等誰先動手,逮住一人便往死里捶,這是他打架一貫的原則。

江山蹲到李慢慢身邊,問道:“怎麼回事?”。李慢慢笑道:“不知道呢,剛來了幾個人,到畫攤前一陣亂翻,看到幾張扶桑畫風的**畫,便想強取,我不許,被一人罵了句‘扶桑姦細’,然後拿出一鎖頭當面一下,就這樣了唄。正好老郭溜達經過此地,舉拳還未打,就被一眾人圍了起來”。

李慢慢笑地時候,血又流了下來,江山趕忙在畫攤中一頓亂翻,找了一塊乾淨的薄畫布,給李慢慢簡單包紮了一下。江山手法嫻熟,瞬時將他腦袋包成了一個完美的粽子。

林少不知何時也擠了進來,走到郭芒身邊,笑道:“為何每次見你都在打架,就這麼喜歡嗎?”,郭芒目不斜視,口中嘿笑:“不是老子喜歡打架,是有很多人欠揍”。這句話一出口,眾人又是一陣嘩然,罵道:“媽的,誰欠揍呢,我看你作死吧”、“打死他,打死他”、“廢什麼話啊,干他”...喊地風聲鶴唳,面對郭芒一臉蠻橫的姿態,敢動手的暫時一個也沒有。

郭芒豪笑一聲,一肘子抵住往前擁的人流,喝道:“小崽子們,趁機鬧事是嗎?來,你們誰想動手的站出來,老子保證不打死你”,又低聲對林少道:“你平時不挺能吹牛逼的嗎?快來吹幾句顯顯威風啊”。

林少點點頭,輕咳一聲,也學着郭芒朝眾人喝道:“不要怪我太坦白!就憑這你們這幾個濫番薯,臭鳥蛋,想跟我們打架,未免太過兒戲吧”。

郭芒暗挑拇指:吹地好。眼下來了兩個人,足足四個男人,膽氣立馬也壯了起來。當然,他心底是這樣盤算的:林少算一個,李慢慢一個,江山半個,自己一個半,正好四個。

在林少滿點技能的士氣鼓舞秘笈加持下,郭芒膽氣橫秋,一指最前面的光頭漢子:“跟我郭芒拼,你有那個實力嗎?”,那光頭漢子看到郭芒一臉兇悍,又想着這也撈不到什麼好處,一猶豫,也自怯了,向後退了幾步。

正在這時,一輛馬車悄無聲息的駛到了不遠處,靜靜地停在那兒。車內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咦,這角落還有一方棋局,倒正是個機會。老謀兄,你去落一字試試”,另一人沉吟少頃,笑道:“四個人,就以黑子來一招四劫連環吧”。不一會,車上下了兩人,偷偷潛入人群中,誰也未曾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