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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慢慢沏了一壺茶進來,見林少正賞着一盆松柏樹樁曲干盆栽,笑道:“這盆景雖是漢唐國傳統藝術,卻在扶桑國發揚光大,像曲干、卧干、連根、附石這些品類,反是扶桑國的技法更為突出”,林少道:“倒不奇怪,所謂盆栽,乃是窮人版的園林。漢唐國地大物博,江南州多有富家園林,大凡藝術之事以園林為疆,修築起來大氣磅礴;而扶桑國地寡人密,風雅之事困於彈丸,便傾情於一盆之中,多加琢磨,自有建樹”。李慢慢一手輕輕撫過松柏曲干,道:“好好的一顆山間雅物,卻置於小小一盆之中,修以曲卧,不得本來面目,實在可惜”。

林少心中一動,偷瞧了李慢慢一眼,正欲說話,郭芒大步走了過來,手中掂着一灰青釉碗狀之物,二話不說,拿起李慢慢手中紫砂壺便往碗中倒茶,口中嚷着:“渴死了”。林少靜靜看着郭芒倒了一滿碗,嘻問:“不覺得燙嗎?”,郭芒一楞,突覺手中那碗溫度驟升,像握了一塊烙鐵,燙地郭芒隨手一丟,啪嗒一聲,碗落地上,摔了粉碎。江山在書房中聞聲也趕了過來,正見郭芒罵道:“什麼破碗,一點也不隔熱”。江山掃了一眼那碗碎片,嚇了一跳:“薄壁龍泉雙魚筆洗?”,郭芒甩着手問道:“不是碗嗎,那又是什麼玩意?”,林少笑道:“是你吃飽狀態當豬肉賣十次的玩意”。郭芒算了算,瞪大了眼睛:“我日,這麼貴?”,又一把扯過李慢慢:“這麼大別野,也從來沒請我和書獃子過來奢侈奢侈,是人嗎?”,李慢慢白了他一眼:“你們有提過嗎?”,郭芒想了想:“哦,那倒是”。突然又憶起一事,頓時怒到:“媽的上次找你借錢,你推說沒錢,隨手一件就這麼貴的破碗,是沒錢的樣子嗎?”,李慢慢道:“錢是錢,東西是東西,我身上銀子花完了是實話,你又沒說借東西”,郭芒又摸摸腦袋:“哦,好像是這麼個理”。

郭芒摸腦袋的時候,覺得手上黏糊糊的,一看是未乾的菜汁,掀起衣服兜住腦袋便擦,一邊擦一邊問道:“有沒有乾淨衣服,整一件”,李慢慢應了一聲,帶着三人走進左側一室。

室中無他,皆是衣袍冠帶、佩玉絲履,或華麗,或簡雅,各式各樣,依次擺掛。林少翻弄幾下,差點嚇尿了:自己身上那件瓣旎鹿白袍十兩銀子一件,在漢唐國已算得上華貴衣飾了,而眼下這屋中,奢靡衣飾像大白菜一樣隨處可見,什麼八寶麗的披風、艾馬氏的玉帶、卡帝雅的扳指...

口中弱弱問道:“大哥,這麼一屋子家當連同大別野都是賣畫掙來的?”,李慢慢揪着下巴,回憶道:“我當年遊行神州,遠渡扶桑,踏過大漠,集各家之所長,學畫初成,擺攤謀生,那一年僅賺了五兩銀子,但我筆耕不輟,漸有名氣,三年之後,辛苦攢下紋銀二百兩...嗯,然後加上我老爹給我四千八百兩,就買了這棟小樓,置了一屋零散”

“真他媽勵志!”林少由衷贊道。

說話之間,郭芒挑了一件古銅色的直裰,罩在身上,直裰以素布為之,對襟大袖,與道袍有幾分相似,郭芒體格健壯,喜穿寬鬆衣服。林少撿了件普通點的白色襴衫,襴衫修身,更添幾分俊逸。李慢慢一屋子華貴的衣裳,卻還是選了件與身上所穿一模一樣的灰袍。江山性子寡淡,但又不似李慢慢那般沉悶,找了半天,才在角落看到一件青色簡服,十分歡喜,換了一身。

四人又各自梳洗了一番,頓覺神清氣爽。郭芒對着銅鏡照了照自己的絕世容顏,滿意道:“我他媽果然又帥了”,“那是因為你剛才洗頭時腦子進水了”林少輕輕擱了一句。

李慢慢提着茶壺,領着幾人直往樓上走,樓上幾居睡房,最大一間掛着“鹿眠”二字,當是主人所住。又往上去,踏出木梯口,方方正正,乃是一閣台,上懸“臨風閣”。憑欄臨風,自是賞景之所。

臨風閣上,夕陽斜照。俯視古城,別有一番景緻。李慢慢將紫砂壺擱到茶几上,又取了幾隻青花瓷杯,自倒而飲。郭芒和江山從未享受過如此風雅之趣,立在欄邊,四下觀瞧,頗為新奇。

閣中有一石案,案上經緯縱橫,刻就一方棋盤。左右各一盒,對放黑、白子,黑子似烏鴉,白子如鷺鷥,均為玉石所做,色澤瑩潤明亮。

李慢慢對林少道:“弈一局?”,林少欣然而應,擇了白子一側緩緩坐下,笑道:“我執白,我帥我先行”。江山素愛圍棋,見兩人對弈,也坐了過來。

林少執白先行,指尖拈子,正中落下,天元開局,甚是罕見。江山微微奇怪,李慢慢眉頭皺起,黑子出手,少頃,雙方便廝殺到了一起,黑白分明,玄機重重,直斗地一旁觀戰的江山心驚膽戰。終於,林少大喝一聲:“天地大同,五子連環,贏了”,李慢慢恨恨地一捶石案:“我的天魔大化竟被破了,可惱載”,江山一屁股氣坐在地上:“你倆能要點臉嗎?先前瞧着就不對勁了”。突聽郭芒喊了一聲:“過來,過來,有熱鬧瞧了”。

幾人趕忙從地上一躍而起,衝到郭芒身邊,向下看去。其時夕陽西沉,天色漸暗,鬧了一天的古城卻未沉靜下來,反而更加浮躁。不知在誰的帶領下,竟有上千之眾聚在廣庭之中,有激揚慷慨的學子,有趁火打劫的混混,有啃着西瓜的群眾,齊聲高喊:“打倒蠻子,還我公道!打倒奸商,抵制胡貨”,喊聲震天,在古城回蕩。

郭芒笑道:“我們古城有蠻子嗎?在這喊地挺起勁”,林少指着江山和李慢慢道:“蠻子沒有,活捉姦商兩枚”,江山擺擺手:“我是小商,不是奸商”,李慢慢道:“打倒奸商不可怕,打倒智商才可怕”。

林少眨眨眼:“你們猜,胡大人該如何收場?”,江山一指樓下:“不用猜”。幾人順着江山手指看去,只見一隊人馬,分開人群,直行到場中一高地。當先一人,身寬體胖,身穿七品官服,正是那胡大人,五爺緊隨其後,星目閃動,英氣洒然。以五爺的官品,應排在汪典史和黃主薄之後,此舉破例,自是為了護得胡大人周全。

萬眾之中,林少眼光凝於五爺一身。五爺早間去梧陽城公幹,回時未及換裝,依舊穿了一身朱玉色的官袍,頭戴峨冕,露出光潔的額頭,腰間束一條白玉寶帶,白帶掛玉,鳴玉比潔,神采灼灼。餘霞照顏,有如萬千光彩激蕩,直晃地林少心如猛虎。不經意間飲了一口茶,方知口渴。

百姓見衙門中來了人,紛擁過來,口號再次喊起。胡大人眯着眼,四平八穩,臉上還掛着和煦的微笑。汪典史憑空喝了幾聲,無人理睬,急地滿頭是汗。五爺回頭吩咐了一聲,片刻,六個衙役抬了一面大鼓過來,其中兩人舉起粗大的鼓槌,猛擊下去,鼓聲震耳欲聾,將眾人的聲音全壓了下去。鼓三響,止。肅靜牌高高豎起,鳴鑼七響。意為七字:“君子不重則不威”。七品之官,與民相交緊密,首重威嚴,無威則不信。官品高者,鑼意又各不相同,如藍大人,官居五品,鳴鑼為十一響,意為十一字““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五品官員,上效朝中,下治地方,處事則需溫、厲、威、恭、安兼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