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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一時丟了臉,心中自是不服,眼光四掃,想找個機會尋回場子。一搭眼,正好瞧到一處,那地兒罩了一圈圍欄,當中擺了各種陶球、哨子、泥人等小玩意,攤主靠在圍欄邊,手裡拿着竹製的小環。攤主身側豎著一紙匾,落了一排大字:“每人限十次,套不中收取十文錢,套中不收”。

頓時摩拳擦掌,暗道:就算那小竹環做了手腳,以自己的手法百發百中應該問題不大。蚊子肉也是肉,免費弄點小玩意也是好的,關鍵是得把面子掙回來啊。

當下走過去喝道:“我來十次的”,信心滿滿。岳犖搖了搖頭:“你瞧他作死的樣兒”,江山樂道:“看他出醜,也蠻有意思的”。

中年攤主面含微笑,身子不動,伸手遞過去十個竹環。林少拿起竹環搖了搖,一切尋常,更是信心爆棚,炫技般一次丟兩三個出去,果然彈無虛發,十個環,准准地套住了十個小擺件。

林少臉上笑開了一朵花,直接躍到當中,一手一個,抱了十來個小擺件在懷中,口道:“謝謝,謝謝凹”,就欲離去。攤主卻伸手一攔,笑道:“客人,把錢付了吧”。

林少正感奇怪,只見攤主緩緩挪了一下身子,那豎著的紙匾上一排被遮着的大字又顯了出來。林少定睛一看,那兩排字連起來是:“每人限十次,套不中收取十文錢,套中不收十文,收八文。最終解釋權歸店家所有”。

瞬間整個人都暈了,那小擺件估計最多五文錢一個,如此算來,攤主怎麼著都不會虧。江山走過來拍了拍呆呼呼的林少:“賠錢的買賣豈會有人做?這種把戲叫假搏賣,屬於騙術的一種,圖個樂子就行了,也不算太吃虧”。

林少臊眉耷眼,不情願地付了八十文錢,嘴裡嘀咕道:“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黑幕。這市井之間,比江湖還要險惡萬分啊”。江山笑道:“險惡不至於,但這些底層的市井當中,自有一套買賣,自有一套規矩。你眼界太高,反不見低微之處,亦屬正常”。

林少好奇問:“此類小把戲有什麼說道嗎?”。

江山隨口道:“市井上的尋常買賣、勾當,總稱八個字:巾、皮、驢、瓜、風、火、時、妖。其中巾、皮、驢、瓜,都是鑽空子的行當,不犯法、不犯禁的。這風、火、時、妖卻是犯法違條。若穿破了時,軍也充得,頭也殺得”。

林少意興盎然:“哦,細說來聽”。

江山又道:“巾行,便是相面測字、起課算命,一切動筆墨的生意,所以算第一行;那皮行,就是走方郎中、賣膏藥的、祝由科、辰州符,及一切賣葯醫病的,是第二行;那驢行,就是齣戲法、頑把戲、弄缸甏、走繩索,一切吞刀吐火,是第三行;那瓜行,卻是賣拳頭、打對子、耍槍弄棍、跑馬賣解的,就是第四行了。這四行,雖有唬人、鑽空子的成分在內,卻是不犯禁的”。

“那另四行呢?”林少又問。

江山道:“第五行謂風行,亦稱‘風帳’,打悶棍、背娘舅、剪徑、水旱強取之事皆在此行當中;至於老郭遇到的那一行,叫火行,一人在檯面上,暗裡一黨十餘個人,各自住開,專門設計,只用‘唬’、‘詐’二字強取人的錢財,叫你自願把銀子送他。說他強盜,卻是沒刀的,說他拐騙,卻是自願送他的”。

郭芒咬牙切齒道:“奶奶的,要不是看都是一群老傢伙,我非揍死他們”。

江山嘆道:“這便是利用人的一種道德心理,即是被戳穿了,一看是老人,也不敢動手打對方,連郭芒你也只能轉身就跑”。

林少跟着嘆道:“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果然惹不起”。

江山又道:“林少你遇到的叫時行,剪綹、小賊、拐子、騙子、耍機靈的都在其列,以騙為主,但騙地又不過分,讓人有苦說不出;最後一行,叫妖行,也稱末一行,就是鐵算盤、**葯、紙頭人、樟柳神、夫陽法、看香頭,一切驅使鬼神,妖言惑眾的,都屬於此行”。

岳犖在一旁接口道:“風、火、時、妖,這四行在中有名典判罰的,輕則關押、杖擊,重則軍流、斬絞,皆王法所禁”。

林少不滿道:“那你剛才還不抓他們?”。

岳犖眼睛一瞪:“你曉得什麼,你和老郭碰到的是後四行中時行和火行,以‘詐’和‘騙’為主,所用手段與時俱進,花樣繁出,規避了中一些傳統的入刑條例,即使逮到,也很難定罪”。

林少由衷感嘆道:“都是人才啊”。

江山微微一笑:“正如你在青雀舫中所說這些勾當,都是經過千錘百鍊,人民群眾認證過的,智慧的結晶,沒有漏洞。否則也不會長盛不衰了。但只要記住一點,便不會輕易着了道”。

“哪一點?”林少急急問道。

岳犖冷冷說了聲:“不要老想着佔便宜就行了”,林少聞言臉色一紅,尷尬摸了摸鼻子。恰好身邊跑過來幾個打鬧的孩童,林少垂頭喪氣將手中的小玩意一股腦兒送給了他們,看着孩童們純真開心的笑容,才總算有了點安慰。林少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就和郭芒在人群中興奮地竄來竄去了。

岳犖問江山道:“你又是看他出醜,又是說一堆市井之間無聊的事情,有什麼意義嗎?”。

江山笑道:“他太聰明了,聰明人往往喜歡走捷徑,這也是天才常毀於一旦的原因。我想他偶爾吃個虧,偶爾低頭看一看,對他的心境也許有好處”。

岳犖哼了聲:“你好像蠻欣賞他?”。

江山認真點頭:“欣賞,特別欣賞,甚至有一些崇拜”,岳犖撇了撇嘴,江山含笑反問道:“你不欣賞他么?”。

岳犖冷然道:“我不喜歡他,從第一次見面就厭惡,他在我眼中和烏力滔沒什麼區別,只不過可能身世更顯赫一些而已”。

江山愕然道:“他...他和烏力滔完全不一樣吧...”。

岳犖嗤道:“有什麼一樣?故作瀟洒、處處顯擺,就連看似和善的態度、平等待人的禮貌,也不過是他玩世不恭、遊戲人間的手法而已。我並非說他是壞人,但要我欣賞這種人我實在做不到”。

其實岳犖還有些話沒說,她雖然不像尋常女子那般感官敏銳,但也能從林少看她的眼神中讀出一絲異常,正因如此,以致更加厭惡,反而處處針對他冷嘲熱諷。特別,在江山面前。只因她不想有什麼誤會發生,遺憾的是,她恰恰漏算了一點有些事,就像彈簧,你越想拒另一端與千里之外,拉得越長,下一刻,就會離地越近。

江山無奈搖搖頭:“你對他可能有些偏見吧”,又笑道:“我只聽過一見鍾情,一見生厭還是平生首聞,哈哈”。

“一見鍾情”四個字落到岳犖耳中,臉上竟莫名一熱,但一見江山那副後知知覺的蠢模樣,頓氣不打一處來,順手從路邊攤上拿起頂帽子,往江山頭上一扣,淡淡留了句:“我送你的”,轉身便走。

江山莫名其妙,半響,把帽子摸了下來,低頭一看,眼前一片綠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