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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願聞其詳”夢夫人從中確實聽出了一份誠意,同時也不免好奇。

唐瑪儒微微一笑:“門派如舟,江湖似水。進退與否,無外乎力。對於門派來說,這個‘力’便是人才,尤其是掌管一門傳承的人才。天一神水還是那個天一神水,而夢家卻日漸勢薄,何哉?不過缺了豁目開襟、南州冠冕的中興之才。夫人一介女流,卻能維持夢家十幾年頹勢而不衰,老夫佩服。然,此遠遠不夠。夢家若不能中興,不過掰指數日、苟延殘喘而已”。

唐瑪儒說到此處,猛然一指夢拙言:“夢少主久在夫人身邊,雖可覽孝心,然以今日之所見所聞,恕老夫唐突之語:難窺一門少主風貌,倒有紈絝閑情。須知,我唐門弟子如唐三少,在夢少主這般年紀,已然踏大漠之沙、踩陰山之雪、飲滄海之水、尋崑崙之險...決斷東南,劍嘯西北,縱橫天下,乃與二十三歲證地江湖公認掌書史,乃與二十八歲端坐供奉長老之席”。

夢夫人長嘆一聲:“三少之名,天下何人不識?同齡相較,唯山河居容閣主、異族納蘭悲風可與之齊耶”。

唐瑪儒嘿然一笑:“天賦而言,三少與容閣主、納蘭不可同日而語,今時成就卻不分軒輊,這便要論及我唐門獨樹一幟的人才浸育之能,以此論,整個神州江湖,僅山河居千山小隱樓可與我唐門媲美。若夫人不棄,便將夢少主及另選一名年紀相若的親信子侄,交與老夫,老夫以親傳弟子身份將二人帶入唐門,所見、所聞、所學、所得皆以直系相待”。

唐瑪儒說到此處,夢夫人臉上已有震駭之情,唐青花和唐鋪在一旁也是愣然而視,眼中浮出極其嚮往的神色。

夢夫人微微起身,半帶疑惑:“九長老,你是說...”。

唐瑪儒點點頭:“不瞞夫人,老夫之所以自稱老夫,不過長地老成,今年也才三十二而已,哈哈!至今還未收徒,若夫人答應,拙言便是老夫的首徒了。夫人請想,即便拋開一切關係,老夫豈會虧待自己的開門弟子?而老夫身為供奉長老,徒弟便是二代弟子,起點上就比小花高了一籌,小花在江湖上什麼地位,夫人也心知肚明。再加上老夫和唐門的悉心培養、浸育,十年後二人重回夢家,一正一輔,嘿,彼時的夢家,恐怕就會嫌天水城太小、天水江太淺了。另者,如拙言不負老夫重望,確是可造之材,老夫必會使盡一切手段讓拙言爭地一個外職長老的身份,到那時,拙言身兼唐門外職長老和夢家家主,在江湖中也可稱得上是一方雄主。夢家中興,不過十幾年光景,卻也在夫人一念之間。收二人為徒之舉,便是老夫所言‘二三三三’中的‘二’,非獨為夢家計,亦是為夫人計,更,是為夢拙言長遠之計也!”。

“精彩!”江山忍不住拍案叫絕:“為夢拙言長遠之計”於夢夫人可謂會心一擊,對於一個母親而言,有什麼比孩子的前途還重要?尤其這個孩子還是個教育失敗、前途慘淡的熊孩子。

唐鋪吞了口吐沫,羨慕地遠遠瞅了瞅懵懵懂懂的夢拙言,心中嫉妒的同時也不免奇怪:“神水之方固然重要,只是這個動靜也太大了吧,供奉長老收外姓弟子是要經長老會一致同意的,九長老一人可做不了主,莫不是忽悠夢家?也不會,九長老在家族、在江湖中的信譽都是一等一的好,真是奇哉怪哉”...

一直冷顏淡語的夢夫人臉上顯出掙扎之色,彷彿比剛才的明珠之毒還要痛苦幾分。唐瑪儒只瞥了一眼對方,心中已有定數,不急不慢拋出了下文:“呵呵,至於後面的‘三三三’相對於‘二’就顯得微不足道了,說白了,也不過為了夫人和拙言心安而已:拙言跟隨老夫在唐門的十餘年間,為免他後顧之憂,唐門派出二代弟子高手三名,日夜守護夢家,隨聽夫人調遣;贈予‘暴雨梨花針’三枚以防宵小,凡用者不計,維持三枚總數不變;禮饋‘天火吞雷石’三顆以震其威,凡用者不計,維持三顆總數不變”。

此言一出,場中頓時嘩然,連夢夫人也呆立當場。

“我靠,唐門這是要破產大甩賣了?”郭芒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

岳犖喃喃道:“我沒記錯的話,唐門一年也不過能產出二十枚暴雨梨花針,天火吞雷石這種火器更少,大約僅十五顆左右。三枚暴雨梨花針加上三顆天火吞雷石,書獃子,你帶上幾個書院的學生,滅了一個小幫派也不是問題”。

郭芒嘆道:“這哪裡是二三三三,簡直就是骰子中的六六六,到頭了”。

“不太對啊”江山皺了皺眉,自語道。

“哪裡不對?”林少也少有地陷入了沉思,今日之事遠比他想地複雜。

江山輕聲道:“這九長老從談判的權謀、技巧、言辭來看,絕對是個高手中的高高手,他若是個商人,我毫不懷疑他能把扇子賣到披雪州,把沙子賣到大漠州。但他這次的談判中卻有一個精明商人不該有的天大漏洞:拿延續性換一次性。神水之方無論價值多高,終究是一次性的,而唐門需要付出的代價是持續性的:十餘年對弟子的培養浸育,尤其還是供奉長老的弟子,所花的代價已然不僅是財力、物力,更多的是人力和情感的介入,這本身就與交換的原意相悖了;三枚暴雨梨花針加上三顆天火吞雷石這其實不算什麼,重要的是後面那句‘凡用者不計,維持總數不變’,這句話的殺傷力堪比在賭桌上說上一聲‘贏了歸你,輸了算我的’,沒有賭徒可以拒絕這種條件”。

“天一神水,不值這個價”林少心中盤算片刻,終於下了個結論。

郭芒瞪着眼睛問道:“那就是光頭長老在忽悠夢家?”。

林少搖搖頭:“不會!唐瑪儒,三十歲時便位列供奉長老,若不是唐三少因身兼江湖掌書史和下任掌門人選這種逆天級存在,他才是唐門歷史上最年輕的那位。所依仗者,並非他本身的武學修為有多麼高深,說實話,他也壓根沒彰顯過。他能坐上供奉長老的位置,一是憑他在江湖上口碑載道的信譽,只要他答應,殺父仇人把自己老婆交付給他照顧都可以放心;二是憑他洞悉虛幻的眼力,這點連容隨齋和他得力屬下莫雨田都佩服不已;三是憑他折衝尊俎的說客之能,剛才你們也都見識了。容隨齋曾總結唐瑪儒行事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一開始所有人覺得他是傻逼,到最後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傻逼。就像眼下,我們看他就如同看個傻子,其實呢,嘿...”。

眾人聞言各自低首沉思,岳犖突然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江山一指林少:“林少是山河居門人,我沒和你們說過嗎?”。

郭芒呸了聲:“也就你這獃子信他胡吹,就算是,估計也是二十八線開外的門人,掃茅廁收垃圾的那種”。

林少怒道:“老郭,不是我批評你,你這思想覺悟老是有問題,掃茅廁收垃圾怎麼了?我以服務人民為榮,以你這種愚昧無知為恥”。

江山深以為然,不住頓首:“林少說地對,勞動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好,好,我錯了”郭芒一拱手:“老子嘴欠行吧,服了你倆”。

幾人低聲交談,夢拙言在一旁聽了七七八八,按捺不住回頭問道:“喂,那你們說,這光頭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暫時不知道”林少一攤手,又笑道:“許是他慧眼識珠,看中夢少主是可造之材,將來必會龍吟九霄,提前來討好你也說不定”。

“我才不要什麼龍吟九霄,我要待在娘身邊”夢拙言眉頭一皺,嘟噥道:“不能讓他鬼主意達成”,便欲起身。

郭芒聞言喝道:“你老媽在和人談買賣,你個小屁孩瞎摻和什麼,老老實實坐着!”。

“你...”夢拙言一指郭芒,似要發火。

“我什麼我”郭芒虎目一瞪,手指捏地“咯吱”作響。

夢拙言瞥了眼郭芒砂鍋大的拳頭,心中恐慌,悶哼一聲,乖乖坐下。郭芒身上真有幾分專治各種不服的悍橫氣場,無論是借勢張狂的唐鋪,還是一貫頑囂的夢拙言,在他面前,都只得龍盤虎卧。

郭芒剛把夢拙言搞定,沒料到林少卻在此時高喊了一聲:“嗯,那個,夢夫人”。

唐瑪儒聞聽林少開口,心中一沉:這個人,他一直沒看清深淺,也沒看透究竟是哪方勢力,不願招惹,讓唐青花借搬椅子的機會試探一下自己現身以後對方的表現,哪知與之前無常,既不惱火,也不遠避,該讓的讓,根本不爭小節。換言之,自己的出現於對方情緒上毫無影響。一直默默看戲,偏偏在最緊要的關口他又出聲了,不禁暗自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