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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出來的時候,見到林少和葉老鬼正坐在一起竊竊私語,便過去打了個招呼。葉老鬼一瞧見江山,就像來了救星一般,一把揪住他袖子,道:“快,快,帶這位爺吃飯去,他再不吃飯我就沒飯吃了”,說完送瘟神似地沖林少一抱拳,匆匆忙忙進了衙門。

“怎麼了?”江山奇怪道。

“沒啥事,演了一場戲,套了幾句話”林少打個哈欠,衝著江山不悅道:“怎麼去這麼久,你再不回來,我都準備把葉老鬼拐到旁邊拿火炖了”。

江山抱了聲歉,便把剛才之事大體說了下。林少聽了嘿然一笑:“就是說,你替胡大人出了個餿主意遮遮羞”。

江山笑道:“公文公文嘛,就是蓋了公章的文字遊戲。這地動乃是天地之事,人何罪呼?要是因為這事胡大人斷了前途,那也是冤枉。我作為一方學子,替父母官解憂本是分內之事”

林少又打了哈欠,一臉困意,耷拉着眼皮,催促道:“再不吃飯,我要進入休眠狀態了”,“好,好,咋們走吧”江山連聲附和,帶着林少向城中走去。

一聽要吃飯了,林少勉強提起精神,指揮道:“走,去吃雞湯麵,昨晚償了一次,味道妥妥的,今天我要掃兩碗”。

“沒問題”江山笑眯眯點頭,又隨口問道:“你這麼喜歡吃面嗎?”

“不是喜歡吃面,是見到湯湯水水的食物就興奮。你要是在那破地待半年,就算郭芒拿洗臉盆給你整一盆清水拌豬食,你也能給吃光了”林少彷彿心有餘悸。

“那破地?”江山愕然,突然醒味過來:“落日平天城?”。

林少點點頭。江山嘆道:“黃沙平天煮熱血,萬里山河明月斜。國士無雙之地!”。

林少笑呸道:“什麼玩意國士無雙之地,一群臭流氓和老痞子聚集的地方,我這半年可沒少被欺負”。

江山聽得口瞪目呆,吞吞吐吐道:“可...可不能...這麼說,那可是忠義之士抵禦...”。

林少翻了個白眼打斷江山:“多吃點雞湯麵,少看點雞湯文。你要是真見到那群臭流氓,就知道葉老鬼和郭芒是多麼純潔了”。

江山發現林少好像內心越喜歡一個人或一個地方,越說得特別不堪,譬如說提到《閑庭信步》主人時,譬如提到郭芒時,譬如提到平天城時,眼神中明明是滿滿的歡喜,嘴中卻不依不饒地往死里黑。

當下微笑道:“我不信。有朝一日,我也想去平天城看看”。

林少嘻嘻道:“好想法,那地兒必須去,去了才知道我們以往看到的月亮有多圓。哦,對了,日後你去平天城,要記住一個暗號,免得被當姦細抓起來了”。

“什麼暗號?”江山內心有點興奮。

林少伸出頭,悄悄說了聲:“鵝干過羊”。

江山一口吐沫差點噴林少臉上,吶吶道:“鵝干過...這也,這也太...”。

林少鄙夷地看了江山一眼,道:“你想的太黃太暴力了。是‘鵝、干鍋羊’,成年大鵝可是靈物,可以找到沙漠里的細小水源,喝水全靠它了;干鍋羊是平天城最美味的食物,每次勝戰歸來落山集市干鍋飄香,那滋味...嘖嘖嘖”。

“哦,原來如此,這個暗號倒也別緻”江山茅塞頓開。

兩人邊走邊聊,路上竟比來時熱鬧許多。原來地動之後,不少人家擔心餘動再起,便把床和涼席拖到了街邊,在外過夜。九月的天氣不涼不熱,正是恬適之季。大人們坐在床上磕着瓜子,聊着天南海北、鬼怪異趣,孩子們在周圍鑽來鑽去,不時鑽回來偷抓一把花生點心之類,立馬又逃竄到一旁的小夥伴們中,散出童真而興奮的笑聲。

行到韓熙的雞湯麵館時,店面內座無虛席,屋外的長棚內都快已坐滿,江山趕忙撿了個席位,招呼林少坐將下來。粗魯的漢子們大聲地喝五邀六,幾個半大的孩子在棚內鬧成一團,韓熙正端着幾碗面進來,忙地一頭是汗,木釵鬆軟地插在散亂的發髪上,一時都來不及整理。

見到江山和林少,韓熙忙亂之中還是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江山笑道:“韓熙姐,三碗大份的雞湯麵”,韓熙應了一聲,抓起抹布,把兩人所坐的桌子又擦了一遍,轉去店內忙活了。

江山環目四視,嘆道:“真是漢唐盛世啊”。

“是嗎?”林少好像有點不以為然。

“朱門酒肉臭,路無凍死骨”江山指着眼前的景象:“這對我們老百姓來說,便是最好的盛世了”。

林少卻指着棚內的燈籠,笑道:“這是你們眼中的世界”,又指着棚外無盡的夜空,道:“而那,才是真實的世界”。

江山笑笑,指着隨風輕輕擺起的燈籠,也打了個禪機:“風不動,燈籠不動,一切都是心在動。心中光明,世間哪有黑暗?”。

林少拿指甲輕輕划著油膩的桌面,淡淡說了句:“你們看不到黑暗,是因為有人拚命把它擋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

江山聞言悚然一驚,低頭看着林少手指划出的痕迹,蒼涼、掙扎,卻會在下一位客人到來之前,就被擦拭地乾乾淨淨,不留下一絲一點的過往。

“這世間最讓人害怕的,不是犧牲,不是死亡,而是遺忘,對嗎?”江山輕輕地問道。

林少手指頓在那裡,沒有說話。江山第一次,看到了林少眼中無法抗爭的孤寂,那種無奈,彷彿被命運安排過的精緻傀儡,在風光而又沒有岔路的一生中疾馳而去。江山也突然明白了林少為什麼似乎很喜歡郭芒,他們很像,一個喜歡笑,一個喜歡逗,但你永遠不知道他們心底的那方明鏡台究竟隱藏了多少虛偽的歡樂,多少真實的痛苦。不同的是,郭芒的眼神中永遠只有不服,沒有屈服,而林少的身上有一種天命所歸的氣度,卻也籠上了一層宿命難違的運道。也許,這正是他羨慕、欣賞郭芒的地方,郭芒的一生可以去抗爭,而他的一生呢,只是為了完成某一項使命而存在嗎?。

江山不忍再想,勉強微笑着轉過話題,問道:“林少,給我說說平天城唄,我在書中和道聽途說中可是仰慕過無數遍啊”。

林少嘀咕道:“一群牲口,有啥好說的。簡單來講吧,就是我漢唐國一幫流氓和貪狼國一夥強盜互砍的故事,在貪狼國,這伙強盜被稱之為開疆擴土的勇士,在我漢唐國呢,這群流氓則被稱之為保家衛國的義士”。

這般清新脫俗毀三觀的解釋讓江山瞬間呆若木雞,啞然無語。林少笑嘻嘻又道:“不過呢,貪狼國近年來出了兩個狠人,一文一武,坐鎮與平天城遙遙相對的怖腥界。往日,平天城一座孤城傲立大漠,阻住了貪狼國直入劍閣州的鐵蹄,怖腥界僅僅是貪狼國中途補給之地。自這兩人坐鎮以來,配合默契無間,怖腥界勢力日大,高手雲集,死士眾多,平天城那幫流氓們個個抱虎枕蛟,堪堪與其戰個平手,但再無往日‘一城橫亘大漠,通途變天塹’的雄風了”。

江山訝道:“這兩人竟如此厲害?”。

林少點點頭:“文者,名納蘭悲風,乃是納蘭飲水的後人,鴻儒碩學、學究天人,胸中包羅萬象,非獨治國之奇才,亦為陣前之帥才。不吹不黑,這廝真他媽的厲害,臨陣點兵,極限指揮之術變態到令人髮指,就算他先祖納蘭飲水在世,應當也莫過於此了”。

納蘭悲風的大名江山久有耳聞,此時聞聽林少竟然用了“他媽的”、“變態到令人髮指”這種氣急敗壞的語氣表示讚歎,心中更加驚訝,神思也有些黯然:異族大儒納蘭飲水一本《飲水集》,號稱令漢唐失色,雖有誇大之嫌,但其功績斑斑可考。不想後世之輩,更隱有青出於藍之勢,貪狼國國運當真是興旺啊。

林少又道:“武者,乃是貪狼國師——微生鶴語,亦是神州江湖公認四大宗師之一,若論成名時日,尚在山河居掌門令步虛之上。其人武學天賦若百龍之智,棄異族諸多密傳而不習,卻於漢唐道玄之經中悟地‘天荒九字訣’,修為諱莫如深。半個多月前,平天城外,流沙域中,我與石佛、天王三人聯手,幾乎九死一生,才勉強困住了微生鶴語三個時辰。而今思來,尚覺身寒”。

江山雖不知石佛、天王是何許人物,但憑三人之力就困住了神州四大宗師之一的微生鶴語,亦不僅暗自咂舌。只是他對武學一途向來葉公好龍,知而不解,便也未尋根問底。只是皺眉稍稍沉思,才緩緩道:“貪狼國乃是朝野一體,國內江湖一統,受朝廷支配,征戰四方。而我漢唐江湖實力遠勝貪狼,只是各自為政,甚至相互為敵,不受朝廷調度。平天城僅為漢唐一小撮江湖力量,便可與微生鶴語及座下高手抗衡。大勢以論,微生鶴語並非舟楫之器,最多只關乎一城一池的得失。納蘭悲風方是貪狼國輔國之才,若能壓制納蘭,以策制策,以略破略,使其策無所果,略無所用,以眼下兩國實力相較而言,貪狼萬無一絲勝算”。

林少饒有興趣地看着江山,好似挖到一塊璞玉般愉悅,撫掌而曰:“書獃子相見略同,有人也說了同樣的話,哈”。

卻不想江山臉上露出古怪之色,直勾勾盯着林少眼睛,輕聲說了一句:“那你一直在擔憂什麼?”。林少笑容突地一僵,手指微微一顫,垂首不語,半晌才又換做擠眉弄眼的姿態,笑道:“你可以猜猜看,嘿。我一直想見識見識你的陰陽御天術,如何窺盡人心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