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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扶着五爺大口喘氣,眼神直愣愣看着倒塌的樓宇,猛地放開五爺腰間的手,連滾帶爬直撲向殘垣之中,口中嘶喝道:“林少,林少”。五爺被江山突然放開,身形一晃,差點跌倒,一臉韞色,怒罵道:“鬼喊什麼,這小白臉且死不了”。

一片塵土殘垣之中,霍地傳來一聲熟悉的嬉笑聲:“嘿,我彷彿聽到有人在背後說我帥”,一道白衣身形正悠悠然從灰塵之中顯了出來,正是一貫優雅的林少。

林少眉語目笑,一手竟然持着一把油傘,一手背在身後。白衣勝雪,閑庭信步,身後漫天灰塵,秋風拂衣,幾片樹葉襲面而過。美玉少年,不羈如斯夫?

江山一臉喜色衝過去拉住林少左看右看,笑呵呵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林少咳嗽一聲,根本無心理會江山,趁着這迷倒萬千少女的出場造型,直走到五爺近前,負在背後的手一展,手中竟是剛才五爺飛躍下樓時碎了一角的藍袍。林少輕輕一抖藍袍上的灰塵,藍袍潔凈如初,遞將過去。

五爺稍稍猶豫,伸手接過,披於肩上,並不說話。

林少從容淡定,笑道:“五爺,又見面了。子曰:完璧歸趙將相和,藍袍加身手余香。小生......”,江山小心翼翼打斷道:“喂,林少,你今天這幾句話子都沒有曰過”。

五爺耳聽林少說話顛三倒四,故作瀟洒之態纖毫畢現,頓時面露厭煩之色,轉過頭去,冷哼不語。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林少一張秀臉立馬憋得通紅,一手還持着油傘,一手不知道放哪兒好,在身上蹭來蹭去。江山不知道林少為何平日進退有度,一見到五爺就不知所云,眼見兩人好像很不對路,立馬岔口問道:“林少,你是怎麼下來的?”。

林少勉強笑笑,打起精神,指着手中油傘道:“喏,我在頂樓發現了這個,應該是遊人拉下的吧。我身子骨輕,輕功也不錯,就持着油傘飄落下來了,哈,聰明吧”。

五爺忽而起身,一瘸一拐往外走去,輕飄飄丟下一句話:“嗯,賤人就是較輕!”。

林少一臉懵逼站在當場,冷冷的秋風胡亂往臉上拍,手中依舊傻傻地持着那把油傘,宛若一個優雅的智障,對着五爺的背影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江山同情地看了一眼失了智的林少,走過去低聲勸道:“林少,別放在心上。五爺是個耿直的漢子,呃,耿直的女子,相處熟了就不會這樣了,像我以前,也被她罵得半死”。

“後來呢?”林少眼前一亮。

“後來嘛,被打了個半死”江山拂了拂身上的灰塵,淡淡道。

林少呵呵一笑:“哦,沒事了,她不理我也挺好的,呵呵”。

江山見林少釋懷篤定,便放下心去。托着下巴對着倒塌的道德樓自言自語道:“奇怪,一般地動之前多有天地異像,昨夜星月滿天,今日晴空萬里,萬物皆常,怎會突發地動,實乃怪異”。

林少搖搖頭道:“也不盡然,尤其此次地動之力不強,未見異象也屬正常,何況周邊山體塌陷也會引發地動,此種地動大多沒有天地異像”。

江山聞言頷首:“所言甚是”,又笑道:“林少,你平日眼界寬廣,思維縝密,怎麼今日和五爺說話時顛三倒四,胡言亂語啊?”。

林少臉上微燙,打了個哈哈,道:“呃,我有交際綜合征,遇到生人,就不善言語了”。

江山狐疑道:“你看上去可上去不像這種人啊”。

林少搔頭摸耳,又揉揉鼻子,道:“哈哈,我這是間歇性的”。

“哦,間歇性的病”江山恍然:“那可是富貴病啊,一般人都得不了,典云:金陵寶馬玉米粉,間歇一病許三生。可是一段千古流芳的美談”。

林少微微一笑,道:“這種禁典你都知曉?還是少談為妙,送你一道拆字聯:禾口言皆贊,並屍草敝中”。

江山撲哧一樂:“這算什麼鬼的拆字聯?不過你說的對,禁典還是少談,不然說不定哪天掌書史沒當成,倒先被大理寺請去喝茶了”。

林少打了個響指:“泱泱大國,福運當首。江山兄大有和諧福”。

江山吹了下灰塵:“漢唐盛世,福運當空。林少俠大有愛國福”。

兩人眼神前望,片刻之前還巍峨莊嚴的道德樓,輕微的一場地動,便如華麗的七寶樓台,散成一地碎片。樓前的大漢早已不知去向,樓去人空,不僅人空了,連捐款箱也是空的——砸成木片的捐款箱靜靜地躺在那兒,裡面一文錢也沒有了。

林少笑笑:“看來這位仁兄也大有敬業福,如此危急關頭,竟然不顧自身性命,保護住了人民財產的安全”

江山一貫的淡然:“嗯,也許吧。我向來不憚以最美的善意揣測他人”。

林少做了一個噁心的表情:“我發現你道貌岸然的樣子很有岳先生年輕時的風韻”

“華山派岳先生嘛,年輕時也是極好的”江山毫不以為意,說完轉身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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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離了廣場,出了長廊,路上已然人聲鼎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兜搭點指,臉上一半慌張一半奇趣,興奮的孩童在大人腿腳之間鑽來鑽去,一旦稍跑遠一點就被大聲呵斥回來。

危險是個奇妙的東西,它並一定意味着惶恐和驚懼,一成的危險,九成的安全,帶給人們的往往是好奇和興奮,並可以圍繞它展開大段的話題和八卦,以備茶語閑談和炫耀閱歷之資;五成的危險,五成的安全,這是屬於冒險家的領域,在天堂和地獄之間擲下一粒骰子,與天地對賭,洒然之情已然超越生與死的束縛;九成的危險,一成的安全,也就是傳說中的九死一生,悖人事而處,逆天地而行,倒乾坤而就,則非絕境者或大自願者所能面對之。

林少和江山四下觀瞧,只見各處房屋大多安穩無憂,只有一些碎瓦和擺放之物被震落在地,樹木更是毫無震塌之勢,依舊鬱鬱蔥蔥,矗立在道路兩旁。顯然地動之力極其有限,想來若非那道德樓高高在上,外雄內朽,也不會崩如山倒,一潰百丈。——世間之事儘是如此微妙,當你居高臨下,俯視一切渺如螻蟻的眾人時,你也許不會想到,風起雲動之際,螻蟻伏地可靠,而高處,唯有不勝寒爾。

“應該沒什麼大問題,這種地動多半是附近山體坍塌引起的,不會有餘力再發地動”林少拍拍江山肩膀:“我先回了,人一閑肚子餓得也快,嘿,不知道老郭那邊晚飯做好沒?”

卻見江山眼神飄遠,直盯西邊的龍眠山脈,面上一片恍惚不定,緩緩地搖了搖頭:“他現在應該不在家中”,低下頭來,聲若蚊蠅自語道:“四年了,又是秋日,又是地動,或許,又是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