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他看起來有些擔心，偷偷地看雲畫，好像生怕她生氣一樣。

雲畫生氣嗎？

她也不知道，說生氣吧，又知道這種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但如果說不生氣，她心裡又堵得難受。

“你是什麼感覺？”她問。

“什麼感覺？”

“你殺那些人的時候，是什麼感覺。”雲畫道，“開心，還是難過？”

他遲疑了一下，緩緩搖頭，“我不開心，很難受。”

“那為什麼還要殺？”

“因為我很難受，我想把他們都撕碎……”

雲畫回頭看了一眼那遍地殘肢，“這些都是你撕碎的？”

他低下了頭，沮喪地點頭。

雲畫揉了揉眉心，“你可以用很多種方式殺死他們，為什麼非要……把他們撕碎？”

“我……我難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委屈，又十分忐忑。

雲畫無奈了，但也不能就這麼任由他繼續下去。

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可能會永遠都沒有辦法恢復，但至少他並沒有真的完全被病毒控制，他可以控制自己，他會聽她的話，他會學，這就夠了。

她完全可以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地教他，教他成為一個正常人。

“他們要殺你，所以你殺了他們，對不對？”

“嗯。”

“首先，殺人是不對的。我們都是人，我們不能隨意殺戮別人。他們要殺你，你當然可以反抗，你甚至可以殺了他們。但是，你殺死他們就可以了，為什麼要撕碎他們呢？你可以拗斷他們的脖子，但你撕碎了他們，你用非常血腥的手段撕碎他們，這已經不單純是殺人，你這是過度殺戮。”

“過度殺戮？”

“對。你看獅子老虎在獵殺獵物的時候，它們會怎麼做？它們會咬死獵物，而後就吃掉獵物。他們不會把獵物撕得粉碎，因為後續的動作都是沒有意義的，都是多餘的。在殺戮的時候，這些多餘的動作只有人類會有。”

雲畫的聲音很平靜，看向他的目光卻很執着，“人類這些多餘的殺戮動作，無非是彰顯自己權威的一種方式，也是發泄自己殺戮**的一種方式。因為只有人類，會從殺戮之中獲取快感，會通過不必要的殺戮，讓自己興奮。動物只是為了生存而殺戮，人類卻是為了自己的興奮而殺戮。”

薄司擎看着她，似乎能理解她的話，似乎又不能。

她也沒多說，讓他好好想想。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低聲跟她說道，“畫，我殺人沒有覺得高興，沒有開心，我……我很厭惡。”

“那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呢？”

“我……我控罪不住。我很難受，渾身上下都難受，我想找你，可你不在，我找不到你，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我想把身體里的火給澆滅……可我做不到，我只能拚命地消耗自己的精力……他們的血，和你的不同，不會讓我舒服，只會讓我更難受，我……我就控制不住了……”

“你記得自己撕碎他們的過程嗎？”

“我……我只記得我很難受，我想殺了他們，我就想殺了他們，然後我就動手了。我……我不記得我是怎麼撕碎他們的，但我知道這些都是我做的。”他的聲音很低很低，情緒也非常低落。

雲畫抿唇。

薄司擎的情況她大致上已經猜到了。

他上來之後被這些人圍攻，而後就激發了他身體里壓制着的凶性，他當時恐怕已經失去了理智，全憑本能以最殘忍的手段殺了這些人。

“畫，我以後不殺人了，你別生氣。”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地說。

雲畫苦笑：“乖，這個問題很難解釋。就比如剛才，他們要殺人，你只能殺了他們。我只是……我只是擔心你會因為殺戮迷失本性……就是說，你會因為殺戮，大腦變得一塌糊塗，就像剛才那樣，你一開始都不認識我，需要靠我的味道才能辨認我。”

“不靠味道那要靠什麼辨認？”他不解。

雲畫無奈，他現在真的是跟原始獸人一樣了，動物辨認動物，靠的就不是外貌，而是氣味，他要辨認人，竟然也需要靠味道，而不是面容。

她看着他說，“你覺得我好看嗎？”

“好看？”他又不理解了。

好看是什麼詞？

“畫，你好吃。”他雙眼發亮。

雲畫抽了抽嘴角，無語地瞪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你記得我的臉嗎？你記得我的長相嗎？”

“嗯。”他用力地點頭。

“我的意思是，你能在任何時候都記得我的長相嗎？哪怕是你最難受最難受，最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你也能記得我的長相嗎？你能看到我就知道是我嗎？不需要聞一聞，也不需要咬我一口嘗嘗，只要看到我，就記得我。”她說。

他瞪大眼睛，連連點頭，“我能。”

“可你剛才看到我，就沒有認出我。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但你不記得過程和細節。你失控了。”雲畫說道，“乖，你如果控制不了自己，若是某一次你再失控的時候，我身上的味道被其他味道掩蓋住了，你又沒來得及咬我一口嘗嘗的話，你是不是就要像殺了他們一樣，殺了我？”

薄司擎的臉色大變。

雲畫看着他，語氣放輕了一些，可說出來的話卻更加殘忍，“你會像撕碎他們一樣，撕碎我，讓我變成那樣……你想嗎？”

“不！”他不斷搖頭，眼睛瞪得極大，“不！不！”

“那麼，乖，控制自己，時時刻刻保持清醒，不要讓你自己再失控，能做到嗎？”

“我可以！”

雲畫笑了，“好。我相信你可以。你只要記清楚，你一旦失控就會把我撕碎……”

“我不會再失控！”

“好。”

其實現在薄司擎的狀況，並不適合在複雜的環境下生存，殺戮、危機和鮮血都很容易刺激到他，可雲畫也沒有辦法。

她不能帶他在地下待太久，況且，早一點回國，才能早一點安全。

另外，他的隊友們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任務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