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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子遠這麼說,你便信了?”

翌日下午,邯鄲城下,公孫軍大營中軍大帳內,正在與幾位軍師觀略地圖、討論戰事的衛將軍公孫珣忽然抬頭瞥了帳下某人一眼。

魏越被看的發毛,只能勉強訕訕而笑:“莫非許子遠不是君侯間諜,屬下中計了?”

公孫珣並未作答,只是繼續端詳地圖,而婁圭等人,卻順勢起身,各自立於几案兩側。

“若是如此,屬下着實愚蠢!”魏越不敢怠慢,趕緊俯身叩首自責。“居然中了許子遠的計策……”

“你哪裡只是中了他的計策?”公孫珣扶着身前地圖,低聲嘀咕了一句,卻又忽然抬頭傳令。“擂鼓聚將!”

帳中諸多人物,韓浩、張既、龐德、賈逵等人自然紛紛忙碌,組織中軍大會,而婁圭、田豐、荀攸等人也紛紛肅立兩旁,等待諸將彙集。

俄而,鼓聲隆隆,卻竟然是中軍處大小鼓具齊鳴,且連響二十七聲,復又重複兩遍……這是最高級別的聚將鼓,軍中兩千石、千石,外加中軍直屬文職軍吏無人敢怠慢,紛紛聚集到中軍所在……這便是所謂的大會諸將了。

隨即,越發慌亂的魏越乾脆被甲士帶到了帳外將台上繼續跪下相候,而稍待片刻,公孫珣也棄了大帳,帶着幾位軍師、側近一起出來,到將台上落座……這個夯土將台乃是昔日第一次邯鄲圍城時袁紹所立,此時倒是便宜公孫珣了。

帳外,軍中諸將佐何止數百,原本立在將台上下左右,看着跪在正中的魏越正議論紛紛,但隨着公孫珣側身坐在將台之上,一面扶刀一面不發一語,片刻之後,嘈雜一時的將台左近,居然復又鴉雀無聲起來。

而這,則讓魏越驚慌起來,其人稍作思索,趕緊再度揚聲主動請罪:“屬下無知無能,居然放過許攸……”

“你哪裡是無知無能?”公孫珣聞言不怒反笑。“依我看,倒是我平日里小瞧了你,以至於今日才知道你魏子度的本事……”

魏越目光閃爍,朝着周邊諸位同僚亂瞅,成廉、程普、韓當、高順等軍中故舊見狀也是無奈,幾人互相看了幾眼,倒是程普稍作思索,便要上前詢問事情端倪。

但就在其人將要出列之前,卻見公孫珣似笑非笑瞅了自己一眼,登時一驚,竟然被當場定住身形。

而此時,公孫珣早已經轉向身側張既:“德容,那名今早從梁期城下出寨投降的魏郡本地軍官是怎麼說的?你大聲告訴軍中上下,省的有人說我冤枉了人。”

“回稟君候!”張既不敢怠慢,立即出列應聲作答。“那降人說,昨夜後半夜,袁賊與沮授、許攸、郭圖、呂翔等賊眾從城南入城,隨行的還有袁軍著名勇士陳留典韋……此事因為典韋部被安置於城外營寨中,傷員安置於城中的關係,袁軍上下,無論城內城外,有心人皆可知。”

魏越聽到一半,便已經當眾哆嗦了一下。

“將徐司馬抬來!”公孫珣並未順勢質問魏越,而是復又抬手示意。

隨着其人指示,龐德也親自下去,然後帶着數名義從,抬着一名傷員上了將台……眾人窺的清楚,此人乃是公孫珣義從出身的一名軍司馬,也是徐榮族弟,正在徐榮部中任掌軍法之務,喚做徐興徐子信。

“不必行禮了。”眼見着對方還要在擔架上掙扎拱手,公孫珣卻是趕緊擺手。“將你今日來中軍請罪時所言的事情再說一遍……你是在何處遇見的典韋,並被他擊退?”

“罪將不敢隱瞞。”徐興趕緊俯首而言。“罪將昨夜於在梁期城西南處十餘里的地方,一處通往滏水的蘆葦盪中遇見的典韋,並因此觸犯軍法……”

“為何去彼處?”

“回稟君候,昨晚屬下原本是在梁期城西數里處埋伏,後來西面的魏將軍所部忽然舉火歸營,屬下以為此番動靜後彼處再難尋得俘獲,而想要入城就食的袁賊潰兵多半要繞到南面歸城,便逆着魏將軍的行程,向南而行,結果遇到了一片蘆葦盪,威脅燒塘之下,這才逼出了典韋……”

“那蘆葦盪多大?”

“不好說,總有數里連續,乃是西北往東南走向……”

“下去養傷吧!”公孫珣好意讓對方退下,卻又微笑看向了身前不遠處的魏越。“魏子度,你剛剛找我,說你昨夜在梁期城西放走了誰?”

周邊諸將佐登時醒悟,然後目瞪口呆。

至於魏越,也是趕緊叩首請罪:“屬下萬死!但屬下真不知道袁紹等人藏在其中,屬下只以為當時只是許子遠和他的親近侍從而已……此事在場部眾皆可作證!”

成廉無語之餘,也是當即出列,同時下跪懇求:“君侯!子度這人素來糊塗……此事他固然大罪無誤,卻只是無意而已,還請君侯念在他多年苦勞份上與他一分寬恕!”

言罷,其人奮力叩首不止。

見此情狀,周圍程普、韓當、高順且不提,便是徐榮、張遼、張飛、趙雲、田豫、楊開、文則、宇文黑獺等將也紛紛出列求情,倒是一眾軍師、文臣、義從近侍都沒表態……而關羽、徐晃、潘璋、郭嘉等人,乾脆也都肅容相對,未做姿態。

不過,隨着公孫珣坐在上首環視四周,雖面帶笑意卻一言不發,這些求情之人卻是漸次息聲,然後尷尬立在將台之上。

“居正!”等到將台上安生下來,公孫珣方才看向了唯一陪着魏越下跪的成廉。“你說的極對……魏越這廝,隨我多年,功勞苦勞總是有的。而且我何嘗不知道他魏子度是個糊塗蛋,又何嘗沒有一心想給他個好結果呢?非只如此,多少舊人、故人,若是可以,我都想讓大家都有個好結果……起來!”

公孫珣一邊說一邊漸漸收起笑意,並轉而嚴肅,等到最後兩個字,卻是乾脆隱隱有了厲聲風氣。

而成廉聽得此言,卻更加惶恐,非但不起,反而再度叩首不止。

“也罷,總得讓人心服口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公孫珣一聲嘆氣。“你替我問問你身側這位同鄉知己,什麼叫做‘將來若無戰事,一武夫何來功勛立足’?然後再替我問問他,什麼叫做‘君侯婦人之仁,居然不許追入城下營寨,遲早自取其辱’?最後還要替我問問他,什麼叫做‘袁紹都許了部下封侯了,君侯掌握朝廷,竟如此小氣’?”

這番話第一問出來,關羽在旁便率先挑眉捻須;第二問出來,之前出列求情的諸將,從程普到韓當再到徐榮,從張遼到田豫再到趙雲,無論大小,俱皆失色,徐榮、張遼更是額頭冒汗;而等公孫珣說完最後一問,成廉終於猛地抬起頭來,只見其人額頭上血水、汗水混雜,雙目之間更顯得有些茫然且愕然,卻是緩緩轉向身側之人。

“屬下……屬下……”魏越俯首跪在彼處,喏喏不知所言。